陈恕平静地道:“柳兄莫担心,阮师兄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阮从南此人虽才高气傲,但其实不坏,言语讽刺又算得了什么?至少这两年中,阮从南没用阴招害过他。
柳子澄还想说什么,但观陈恕神色,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三日后,一行人抵达了金陵。
逶迤带绿水,迢递起朱楼。
几朝帝王州的金陵,遍地繁华,四人沿着长安街一路寻找落脚的客栈,隔几步便见酒楼茶肆,正值乡试,江南才子多聚于此,四人在一间茶肆听了一会儿几位秀才辩论,原本自信满满的阮从南也沉稳了。
林知远出来后便感叹道:“原以为咱们书院中已是群英荟萃,可谁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他是几个人中这次最没有把握的。
阮从南沉默一瞬,仰头自信道:“知远,怎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我亦不差,焉知不能夺魁。”
阮从南目标从不是中举,他早两年就可下场,但当时没把握拿第一,今年是奔着解元去的。
林知远念了一句佛,“但愿如此。”
柳子澄从进了金陵城,便一直紧紧跟在陈恕身边,他从未见过如此繁华,纸醉金迷的金陵像一张大网,牢牢罩在他身上。
陈恕看出他的不安,安慰道:“柳兄,不必担心,秋闱与辩论不同,你且好好准备。”
整个江南省有百人能中举,但秀才何其多,能言善辩者不见得就能中。
柳子澄稍稍得到安慰,见陈恕一直从容不迫,心里也生出些许艳羡。
陈恕来自富贵之家,家中三代为官,除了学问,他的眼见、胸怀,都令柳子澄钦佩。
四人来的不算早,客栈都定的差不多了,走了好远的路,才找到一间有空房的客栈。
自然是陈恕与柳子澄一间,林知远与阮从南一间。
林知远愧疚道:“怪我晕船,不然咱们行快些,也不至于住的这么远。”
阮从南仔仔细细地将方桌擦了一遍,才放下包裹,不在意地道:“得了吧,即便早来一两日,也住不上好地方,这儿也行,清静,好温书。”
陈恕也是这样想,长安大街上虽繁华,但日夜喧闹,倒不如这处偏远客栈宜居。
住下后,他先写好了家书,正要下楼去寄信,小二忽然迎上来,道有人要见他。
“何人?”陈恕不解,他在金陵并没有朋友。
一个面容白净的小厮站了出来,客气道:“听闻陈氏麒麟子入住此地,我家主人欲邀您一聚,不远,就在对面茶肆。”
陈恕一眼看出这人不似寻常奴仆,果然,跟着他出去,便见茶肆外的柳树下停了一辆轿子,几个带刀侍卫正在一旁喝茶。
上了二楼,小厮掀开竹帘,轻声对里面的人禀告,“主子,陈公子到了。”
“快请进来。”一记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陈恕一进去,就闻见一阵清新的香气,是竹制屏风后一架香炉正点着熏香,茶桌前,一名着靛青圆领长袍的长者正在煮茶,袅袅茶烟氤氲了眉眼。
“陈公子请坐。”长者微微抬眼,示意陈恕坐到对面。
陈恕并未动作,客气道:“敢问阁下是”
长者笑了一声,抚须道:“吾乃江南巡抚夏文宣,久闻陈氏麒麟子大名,故邀你一会。”
陈恕吃了一惊,恭敬地行了一礼,夏文宣摆摆手,笑道:“不必客气,今日只当是闲谈,你看我未着公服,不用如此严肃。”
他早听说陈恕的才气,毕竟十一岁的秀才,整个江南也少见。
他倒是曾与陈恕的祖父陈濂同朝为官,但陈濂圆滑中庸,并不是很投他的性子。
夏文宣见陈恕第一眼,就知道此子并非徒有虚名。且他也疑惑,陈濂与陈明修皆是温吞之人,陈恕却锐利冷冽。
陈恕没想到巡抚大人还真是与他谈论学问来了,其实他对夏巡抚并非一无所知,太爷爷曾说过,夏巡抚也是难得一见的天才,也是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
夏文宣平易近人,与陈恕只谈文章,小半个时辰里,二人相谈甚欢,若非夏文宣还要回官府议事,他都想留陈恕彻夜长谈。
陈恕从茶肆回去,只觉今日收获颇丰,不过面对柳子澄的询问,他下意识地掩饰了夏文宣的身份。
“是我父亲曾经的好友。”他淡淡地解释道。
柳子澄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并非陈恕不愿坦诚,只是不想给夏巡抚添麻烦。
接下来的几天里,夏文宣再没来过,陈恕也鲜少出门,终日沉浸在书册中,只等待乡试来临。
八月初六,御史入驻金陵,又二日,乡试拉开序幕。
陈恕踏入贡院时,江氏才刚刚收到他从金陵寄来的第一封家书。
彼时她正陪着老夫人念佛经,陈恕出门在外的每一日,江氏都会到小佛堂来礼佛,希望佛祖保佑陈恕。
飞霜才将家书取出来,江氏便被香灰烫了手指。
她的神魂都为之一颤。
第20章 火腿姜贞倏地红了脸。
乡试一共三场,初八、十一、十四各一场,这几日中,陈家上上下下都绷着一根弦,即便陈家出过四个进士,但这四个加起来也没有陈恕的天分,陈家一代比一代没落,老太爷更是曾断言,将来陈家只能靠陈恕支撑门面。
陈明修见妻子忧虑的整夜睡不着,宽慰道:“夫人莫愁,顾兄说了,此次恕哥儿是十拿九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