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羚儿,给我生个闺女。”

文羚像被烟头烫了一样猛地挣扎了一下,惶恐回过头去看他。

正是这个来不及掩饰的恐惧眼神再次激怒了梁在野,他把文羚整个儿翻过来,含着一口烟堵住了他的嘴。

文羚呛得直咳,不小心在梁在野手臂上留下了几道细细的指甲印,换来不耐烦的一耳光。

“老子正搓火儿,别给脸不要脸,老实点。”梁在野在他身上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老实点。

文羚咬住衣服不出声,脸颊肉眼可见地红了半边,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突突刺痛,指甲嵌进了自己的手心儿里。

窗外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他听见梁如琢走了,于是终于松懈下来,仿佛失去求生意识的猎物,只想快点结束这场单方面的掠夺。

梁在野泄了满肚子攒的火儿,把烟头在真皮沙发上狠狠摁熄了才拿上大衣去公司开会。

文羚蜷缩在沙发角落里,半睁的眼睛里满是疲惫,目光呆滞地注视着屋顶的老式水晶吊灯,明晃晃的,照得眼睛发花,指尖因为抓得太过用力,指甲分了层,即使有空调暖风吹着,还是浑身发冷。

文羚也不知道自己哪儿不老实了,梁在野不过在老爷子那儿赌了气,一味地发泄恨意罢了。

他吞了几颗随身带的药片才止住强烈的心悸,无力地抓住沙发上的一件衣服盖在身上。

盖到鼻尖的衣服上能嗅到一股清澈的气味。

文羚忽然惊醒,发现身上盖的是一件宝缇嘉的肉桂色西服外套。是梁如琢落在这儿的。

“哎。”文羚忍着疼坐起来,欣喜地抚摸这件外套,把不小心压皱的袖口抚平,埋头进去嗅了嗅。他一直以为梁如琢身上的是某种清新的花香,仔细嗅来发现似乎还混着点燃的白檀香的气味,领口沾着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刚刚被这件衣服盖过的地方神奇地止了疼,他的气味像是可以疗伤。

他多披了一会儿,想挂到自己房间,等有机会还给梁如琢,又看了一眼自己身上乱七八糟的痕迹,愣了几秒钟,像做错了事一样谨慎地皱起眉。

他居然忘记了自己刚刚经历过什么,居然还敢去摸他的衣服。

文羚让佣人把衣服拿去干洗,等会儿装在挂衣袋里拿回来,然后把自己的衣服全部搬到另一个衣柜里,腾出一个空的,在柜里挂了一包除潮剂,等会儿专门用来挂它。

他裹着一件衬衫走进一楼南屋里面的浴室,默默站在淋浴喷头底下冲了很久,把自己里里外外都洗干净,打了三四遍沐浴露用力地搓,甚至想把皮肤上的脏东西用刀刮下去。

他很疼,流了血,除了涂点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个澡几乎洗掉了一层皮,文羚从浴室的储物柜里翻了翻,开了好几瓶不同品牌的洗发水包装,每个都嗅一嗅,没能找到和梁如琢同款气味。

走出浴室擦身体时还在走神思考,到底梁如琢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洗发水,干脆改天去商场找柜姐挨个闻。

梁如琢又接了几个电话,下午得去参加一个重要会议,省园博会承办权已经下来了,几位大领导主动请他去当顾问,这事没法推脱。

开车到半路才想起西服外套落在老宅了,身上衬衫溅了血点,穿这个出席有点不像话。

趁着时间充裕,他又折返回去。

梁家老宅已在这块地皮矗立数十年,其实他在这个家满打满算也只待过六年。这也许不能算是个家,这是梁在野的家。

在会客室里找了一圈没找到,一楼南屋的门半掩着,梁如琢不经意看了里间一眼,想要敲门的手指蓦地停在了半空。

文羚裹着浴巾,单薄细瘦的蝴蝶骨小幅度耸动,转身背对着门拿毛巾的一瞬间,背脊上纹的黑色乌鸦乍现。

红艳的乌鸦眼和周围簇拥的罂粟花,泛着金属样的光泽。

梁如琢怔住,手还扶在门把手上,望着文羚转身去拿桌上的润肤霜,胸前挂着一对翡翠钉。

房间里像有股无形的电流在窜动,原本合宜的温度似乎变得炎热起来,热度聚集到指尖,门把开始烫手。

他轻轻带上了门,稍等片刻,敲了敲。

文羚拉开门,一见是梁如琢,平淡的表情立刻精彩起来,而后又低下头抿着唇嘀咕:“来取衣服的吧。”

梁如琢目睹了他脸上几秒内从惊喜到平静的全部过程,最后落寞的眼神就像他脸颊上的那块巴掌印一样明显。

梁如琢半倚着门框,垂眼打量这个矮自己一头的小孩儿,脸色看起来有点憔悴,鼻梁上有颗小痣,艳红地点缀在前眼角附近,他穿着一身浅色的长袖睡衣,发尾湿贴着脖颈,被屋顶的水晶吊灯照着,看上去就十分温软的模样。

“嫂子。”他故意逗这个小孩,想再看一遍文羚慌乱的表情。却眼看着文羚眼睛里最后一点光亮也消失了,把眼睑垂下去。

文羚的肩膀泄了气似的耷拉下来,几乎是破罐破摔地应了一声:“你的衣服我拿去干洗了,等一会儿就拿回来。没吃饭吧,我去给你煮……”

这么性感的声音,怎么说出来的偏偏是这两个字呢。

他的视线突然定格在了梁如琢左手腕上,那里落了一道划伤,血已经凝固了,袖口溅上了血点儿。

文羚忘了控制表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心疼得有多明显。

他皱着眉跑出去了,不一会儿又提着一个家用医药箱回来,熟练地拧开酒精瓶子,怕酒精激着他,就一点一点在梁如琢手上轻轻地涂,偶尔抬手把挡住视线的头发掖到耳后。他只顾着在心里恨恨地埋怨画儿一样的人,只有梁家人舍得欺负他。

他还是第一次有机会近距离看到梁如琢的手,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坚韧有力,明明看起来光滑得像和田玉雕出来的一样,掌心却铺着一层薄茧。文羚不敢去摸,他知道这是枪茧,和梁在野如出一辙。

他们都在部队待过。

梁如琢左手搭在他膝头,沉默地看着文羚给自己处理伤口,反复回味刚刚文羚露出的那个眼神。老宅里的佣人们都不敢这么做,谁都知道现在是梁在野当家,站错队的下场可不好受。

酒精抹在伤口上,文羚以为他会疼得抽手,抬头跟他说“你等下不要动”,却对上了他玩味的目光。

梁如琢右手支着头,斜靠在沙发扶手上,忽然用拇指给文羚擦了擦脸上的水,摸了一把似乎刚挨过打的一半脸颊。

生着薄茧的拇指抹过脸颊,有些硬,却并不十分粗糙,指尖和玉石一样温凉。他退伍已有九年了,指尖的茧早就被画笔和图纸磨得平滑细腻。

“纹身很漂亮。”

“他强迫的?”

“我也会画画。”

他每说一句话,文羚的手就哆嗦一下,直到梁如琢替他扶稳了差点被碰倒的酒精瓶子,他还没缓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