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佣人带着梁在野的吩咐走出来,跟没来得及逃跑的文羚撞了个对面。

文羚喉结动了动,摘了手套和书包,艰难地走了进去。

梁在野放下杂志,锐利地看了文羚一眼,文羚肩膀颤了颤,几乎被这道玩味的目光削去了一块肉,胸口发闷,像用塑料袋糊住了口鼻。

“野叔。”文羚提了提书包,“我作业还没画完,得早点回去。”他开始含糊其辞转移视线,谈起上学,似乎就能显得自己稍微干净一点。

雪茄的气味扑鼻而来,会客室中缭绕的烟雾让他生出一种不同于惧怕的紧张。

幸好早上洗过了澡,用的是一块很淡的浴皂,香味并不轻浮。文羚脑子里不知不觉放空,无论周围坐着谁他都顾不上多看一眼,一心期盼着这场闹剧什么时候能结束,什么时候能赶紧走出去。

梁在野一改平日的专横,牵过文羚的手,拉他坐到自己腿上,长有一层薄茧的手掌握着他的腰,轻而易举把挣扎的文羚固定在怀里,朝梁如琢微抬下巴:

“来,你小嫂子。”

文羚重重地抠了一下掌心,下意识扯起嘴角微笑,脸唰地一下白了。

“野叔是我……监护人。”文羚口不择言。他说的算是真话,但仍旧心虚,其实他已成年了。

他没有与梁如琢视线相交,但猜想在梁如琢此时的目光里,应该蕴含着某种同情或不屑。于是文羚木讷地望着窗外的蜡梅,默默数着花比去年多开了几朵。

第4章

梁老爷子一听说二儿子回来,垂死病中嚷嚷着要见如琢,要立遗嘱,要安排后事。

文羚低着头给老爷子拾掇了俩靠枕,扶着老人家坐起来。老人家这声传唤来得太及时,文羚怕梁在野为了取乐拿自己开刀,虽然受惯了梁在野的侮辱,可如琢在就在一边看着,他在干净的人面前做不出这事儿来。

老爷子最厌恶的就是迷住大儿子的这个男狐狸精,文羚一靠近就举起僵硬的手打他的脸。苍老虚弱的手举到半空已经耗尽了力气,愤怒地打在文羚肩膀上,口齿不清地叫唤着要他滚出去:“鸠占鹊巢……妖精……”

这轻飘飘的一下跟梁在野平时下的狠手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文羚在心里冷哼了一声。这个家里的人怎么看自己他全然不在乎,无非就是说自己当小三在大少爷婚姻里横插一脚,撺掇人家离婚,自己光荣上位。

他自问没这个胆量。

一道目光飘忽地落在自己身上,文羚抬起眼睑,看见梁如琢似乎刚刚朝这边看了一眼,他就变得有点慌乱,攥了攥指尖,声如蚊蚋:“我没有。”他已经够脏的了,照理说不差这一块污点。

“行了,出去吧。”梁在野扬了扬下巴,赦免了他。

终于赶走了文羚,老爷子呼吸顺畅了些,交代起后事来

他想把分公司给梁如琢接手。

梁在野跷着腿靠在单人沙发里听,突然嗤笑了一声:“他会干个屁,您要是想败家不如我帮您败?”他叼着烟嘴,浑身挂着一副二世祖的痞气,“您二儿子就一臭画画的,您看您放养出个什么玩意儿,我都替您愁得慌。”

文羚还没走远,恰好听见这一句嘲讽,气得忍不住都要替梁如琢怼一句回去:人家是天才景观师,才三十三岁都已经有了自己的高端品牌和品牌分支,国内顶尖林业大学想请人家去讲一次课不知道要搭上多大的面子,你个臭做生意的。

梁如琢双手交握搭在小腹上,微微仰靠,神态自若置若罔闻。他对集团股份没有什么执念,特意回国也并不是为了钱,此时此刻并没有什么想说的,只淡淡看了一眼在门口磨蹭的文羚,忿忿地从背后瞪了梁在野一眼才走,挺可爱。

梁老爷子犹豫良久,说出了心中最后一个愿望要和如琢的母亲严婉合葬。

梁在野终于坐不住了,一拍桌子,烟嘴被咬出深深的齿痕:“我不同意。我妈傅歆雅既是原配,又跟了你这么多年,你跟一婊/子合葬,有脸下去见我妈吗?”

老爷子气得直梗脖子,脸都憋红了:“住口……这没你说话的份儿……”

他说话太刻薄,梁如琢温和的眼神逐渐没了温度,瞳仁里结着陈年的冰。

“我也不同意。”他平静道,“我母亲要单独葬。”

“你……你们!”老爷子气疯了,大儿子被惯坏了就罢了,连二儿子也跟自己作对,他颤抖着抄起床头柜上的中药碗,气急败坏地扔了出去,在两人脚边猛地炸裂,碎瓷片崩了一地,其中一片崩在了梁如琢的左手腕上,刮出一道口子,血很快渗了出来。

梁如琢蹲下把碎瓷一片一片捡到烟灰缸里,他的情绪就像逐渐蔓延到空气中的氰化物。吊灯的冷光映在那双看不见底的眼睛里,修长手指溅上了几枚血点。这双手拿起图纸T尺勾线笔来游刃有余,却也在犄角旮旯的破败院儿里洗过衣服打过架,抚摸过部队的枪甲。

梁在野不屑于装,看着梁如琢这副做作模样简直要吐了,靠回沙发里重新点了根烟,狠狠吸了一口。

老爷子看着二儿子手腕正往外渗血珠,心里又不落忍了,张着嘴,伸手要如琢过来,拉着他的手,断断续续地嘱咐:“如琢……我梁行简……对不起你跟你妈……但你得宽容……别抱着埋怨过一辈子……”

当啷一声,盛满碎瓷片的烟灰缸被梁如琢不轻不重地放在床头柜上,他并没有任何不耐烦的表情或举动,但身上持重的成年男人的气息极有威慑力。

老爷子顿了顿,被二儿子的冷冽态度凉了半截心,犹豫了半晌才又劝慰起来:“你这么优秀……快找个好家庭的女儿结婚……生个儿子……别跟你大哥学坏……把梁家香火断了……”

“我母亲要单独葬。”这是梁如琢离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梁在野也拿了大衣,单手撑在老爷子床前,哼笑了一声:“瞧,你宝贝儿子不领情。那就这么着吧皇上,我还有会,得跪安了。”

他砰地摔上门,房间沉寂下来,一声叹息被关在了门里。

走廊里人声匿迹,没人敢听他们的墙角。走回东院需要经过一段长长的林荫道,且只有这一条路。

皮鞋上沾了融化的雪水,梁在野有点腻烦,拨开身侧被积雪压断里枝的盆景:“今年冬天就没一件儿让人舒心的事。”

梁如琢从兜里伸出手摊开试了试温度,还有细小的雪花在落,天气更冷了。他淡然道:“我也一样。”

“梁如琢。”梁在野乐了,踩熄了扔到卵石上的烟蒂,“我还得跟我那便宜爹一块宠着你惯着你是吧?你还不乐意了,怎么着现在是不夸就算骂呀,叫你声老二还真把自己当梁家人了,你妈爱葬哪儿葬哪儿,别脏了我们家墓园儿。”

一块黏连成一团的雪落在了肩头,梁如琢抬手掸了掸,半眯起眼睛勾唇笑笑:

“你等着。”

文羚到会客室收拾了书包,捡起两只手套和围巾往外走,其实想等看到梁如琢离开再去上学,又怕被梁在野截住,只能趁这时候快点走。

他刚走到玄关就看见大门敞着,梁在野手插兜站在那儿,冷风嗖嗖地往屋里吹。

他怎么又回来了。文羚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目光在地上游移:“野叔,我上学。”

“礼拜天上什么学,明儿再去。”梁在野抓着他的腰,把人拽进会客室里锁了门。

梁在野像一头撕咬猎物的黑豹,手掌快把他的肋骨捏碎了,烟嗓低沉在他耳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