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勤脸色阴沉,抬手让人把老酒馆的门关上,冷声道:

“大势已去,我带你离开京城,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日后投到东玥麾下,以我百虫谷的底蕴,保你一世富贵轻而易举。”

陈炬没有起身,拿着酒壶灌了一口,看向从小视若至亲的外公:

“我姓陈,不姓上官。生而为王,岂能寄人篱下为鹰犬,帮外公做了这么多事,如今落得个国破家亡,我走了,对不起这个姓。”

“荒唐。”

陈炬是周勤的亲外孙,周勤虽说是百虫谷的首领,做过不知多少见不得光的事儿,但虎毒不食子,把陈炬还是当后辈子孙看待:

“你死了又如何?许不令明摆着要吞并南越,国力如此悬殊,你爹陈瑾在这里也是引颈就戮的下场,和你我没什么关系。你是我外孙,许不令破城,第一个杀的就是你我,跟着我走,尚能保一世富贵,不走必死无疑。”

陈炬知道这是真话,哪怕没有周勤帮他上位的种种手段,南越该输还是输,可能只是输得慢些罢了。他看了看周勤,询问道:

“外公,王后和我长兄,还有我父王的病,是不是你下的手?还有我娘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周勤眉头一皱,看着曾经对他恭恭敬敬的外孙,平淡道:

“你心里清楚,何必问我?”

“我没问过外公,只希望能在许不令破城后,死个明白。”

周勤吸了口气,转身道:“你娘郁郁而终,我没救回来,这个仇只能算在店小二朴狄身上。其他人,我不下手,你一个旁系庶子,哪儿来的现在的位置?”

说完后,周勤披上斗篷,开门进入雨幕,带着百虫谷的参与部众,消失在雨幕间。

陈炬皱了皱眉,看了看老酒馆门口,店小二以前经常坐的小凳,可能有些许想不通的地方,不过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想的了,壶中酒一饮而尽,直至醉倒在了酒桌上……

……

长街上暴雨如瀑。

周勤飞身跃上屋脊,带着属下快步朝着城外行去。

上官惊鸿走在身侧,不时回头看向愈来愈远的老酒馆。作为陈炬的表兄,对把陈炬抛下的做法有点犹豫,开口道:

“阿爷,陈炬自幼出生在帝王家,有点脾气不足为奇,打晕带走以后劝劝就是了,抛下不管,他死定了。”

周勤,或者说已经恢复原名的上官擒鹤,斗篷下的双眼其实也有几分伤感的意味,摇头道:

“我养了他二十年,一步步把他推到现在的地位。以前顺风顺水的时候,对我毕恭毕敬,如今大势已去,心里却把责任全算在我头上,怪我坏了朝堂、把他领上歪路。能同甘不能共苦的白眼狼,留在身边又有何用?”

上官惊鸿叹了口气,其实他也是在国公府长大,自幼养尊处优,和陈炬唯一的区别就是知道的东西多些。突然间从王公贵子变成江湖上逃难的穷寇,一般人哪里受得了。

但江湖人从来就是富贵险中求,事已至此,只能说时运不济,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只要根不断,再换个地方重新发育就是了。

上官惊鸿没有再多言,带着十几名百虫谷的核心人员,跟在上官擒鹤背后,一同翻过南城墙,秘密离开京城。

只是布下这么大个局,把南越搞得乌烟瘴气,还把主意打在了许不令头上,事后想拍拍屁股走人,显然没那么容易。

上官擒鹤身若幽魂在郊野上快速穿梭,赶往提前准备的船只,准备出海绕到江南,并入厉寒生麾下。以上官擒鹤的武艺和炼毒之术,再加上百虫谷残余门徒,少说也能在打鹰楼中坐第二把交椅。

只是刚刚走到柳江河畔,盘旋于空警戒四周的黑色乌鸦,便发出了‘哇哇’的啼鸣。

上官擒鹤身形猛地一顿,抬起左手,一行人在郊野间停下脚步,手按刀兵,谨慎看向四周。

十余人所处之地,是柳江旁的一片树林旁,暴雨淅淅沥沥遮蔽了视线,江水轰鸣遮掩了大部分声音。

上官擒鹤目光望着昏暗无光的树林,侧耳聆听片刻后,冷声道:

“何方朋友,出来。”

哒哒哒

雨水击打油纸伞面的声音响起,树林的阴影下,身着墨黑长袍的高挑男子,提着直刀缓步走了出来,头上戴着鸟首面具,在夜色下看起来稍显阴森诡谲。

上官惊鸿在大狱外见过这个面具,脸色顿时一白,眼底不乏愤恨,按着刀柄冷声道:

“阿爷,是许不令,怎么办。”

上官擒鹤脸色冷了几分,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走出树林的许不令。

许不令知道兵临城下,安国公周勤必然逃遁,在抵达茶壶岭之前便已经带着人过来了,在京城周边布下重重眼线,本来准备偷袭来着,不曾想还被发现了。

此时许不令对十几名百虫谷余孽视而不见,只是抬眼看着天空盘旋的三只黑鸦,声音清冷:

“这鸟不错,知道提前给主子报丧,有灵性。”

第七十七章 尘埃落定

十几名百虫谷门徒如临大敌,仇恨归仇恨,已经知道整个鱼龙岭被许不令赶尽杀绝的事儿,他们哪里敢贸然上前,都是看着前面的上官擒鹤。

上官擒鹤斗篷下的脸色毫无表情,宗师级的高手搏杀,带着十几条杂鱼,除了给自己分心毫无益处,他抬了抬手:

“惊鸿,你带着人先上船先走。”

上官惊鸿咬了咬牙,也不敢逞强,带着十余名部下小心翼翼往柳江畔撤去。

许不令也没闲情逸致去追几只小蚂蚁,提着刀走向上官擒鹤:

“跑不掉的,天涯海角都是我的地盘,百虫谷坏事做绝,得斩草除根,不可能给你留一根苗活在世上。”

上官擒鹤双手探出袖子,手上已经套上了一双黑色手套,材质不明,指尖上有鹰爪似的的铁钩,在雨夜中闪着幽绿寒芒:

“何必假仁假义,老夫对南越陈氏做的事,和你对大玥宋氏做的事,有何区别?都是为了权势罢了。”

许不令摇了摇头:“错了,我没你这么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