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叶实在有些震惊。
蒋林穿了一身极为普通的灰色袍子，腰间除一个荷包再无其他配饰。至于府中装饰，连外头的大门都掉漆了，斑驳得不成样子，别说跟太子府、茶王府比，就在大骁随便拎一个官邸出来，都比这儿好。而且……可能是户部的事务太过繁杂，沈叶从见到蒋林到现在，他皱起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沈叶摸不清了，蒋林克扣的那些钱哪儿去了？就算要分赃，他也不至于一分没有吧？
她思考得出神，以至于蒋林同她说话的时候也没个反应，还是顾袁在边上猛咳几声，她才拉回神思。
她一脸歉意地看着蒋林：“蒋大人，实在抱歉。我刚刚在想昨日跟茶王殿下探讨的一个论题，一时入迷了。”
沈叶跟顾袁早打过招呼，在蒋府，不管她说什么，顾袁都要配合。所以这话一出，顾袁也在一边连声回应。
蒋林倒是很大度：“无事。看来沈先生是个对学问很执着的人，不知可否告诉我是何论题，我很乐于帮助沈先生。”
沈叶本就是找个借口，没想到蒋林是个这么热心肠的人，她正要绞尽脑汁想个借口，顷刻间灵光一闪。
“那可就多谢蒋大人了！昨日我跟茶王殿下说起加固城郊防汛设施的事情，茶王殿下觉得大骁近些年风调雨顺，本就已经有了泄洪河堤，再加固此类工程就是无用功，敷衍也行。”
沈叶淡然一笑，接着说：“可我觉得天有不测风云，此等工程并不是无用功，敷衍不得。”
话音一落，蒋林的脸色都黑了好几个度。
沈叶清楚看见他忧愁的目光中一闪而过的惊恐，她脸上的笑容扩大：“想来蒋大人应该和我想的一样，不然也不会在修固的时候批了那么多预算出去。”
蒋林也不愧是在官场里摸爬滚打了许多年的人，先前的失态迅速被淡漠的神情取代：“沈先生说得是，这本就是国家大事，又是皇上尤为关心的，我自是要尽心尽力办好。”
沈叶见自己也讨不到什么好处了，就说了许多场面话，算是将这个话题结束掉。
一行人继续参观蒋府，谈天说地聊了很久。
沈叶受过顾南衍熏陶，虽说知识达不到那个份上，但装装样子也还是能行，加上顾袁的帮衬，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倒是让蒋林有种找到了同类的感觉。
沈叶就使劲磨、使劲拖，总算到了临近傍晚的时候。
她算着时间正合适，止住步子：“这天色也不早了，要不……蒋大人就留我们在府中吃个便饭？”
顾袁照旧是“工具人”特质，沈叶说什么，他就跟着附和。
蒋林似乎是在考虑什么，思索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那是自然的，沈先生是夫人的救命恩人，提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只是府中粗茶淡饭，还望茶王殿下和沈先生不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我就是希望夫人能出来见一面，毕竟我也是头一回救人，亲眼见到夫人无恙，我才能安心。”沈叶赶忙表明自己的态度。
她本来就不是真的要吃饭，而是想要见蒋夫人。
刚进门时，沈叶就问了蒋夫人怎么不在，蒋林说她前几日因为那事受了惊，大夫吩咐要静养，便没有见客。
但总不能一起吃个饭也不行吧？
这次，蒋林思考的时间比之前还要长。
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大抵是通过聊天，他觉得沈叶不像什么坏人，又或者是因为他已经说了“什么要求都答应”，现在就不应，难免有言而无信之嫌疑。在沈叶期盼的目光下，他点了点头。
在饭桌上见到蒋夫人，沈叶只觉得她比之前看起来还虚弱了些，而且她对待自己的态度也完全不像救命恩人。
她直接将沈叶当成空气般毫不在意。
确切地说，她是把在场所有的人都当成了空气。
反倒是蒋林格外耐心地帮着她招呼：“夫人素来不爱重口，今天小厨房这个莲藕做得清甜可口。”
他一边说，一边往蒋夫人碗里添菜。但蒋夫人完全不受用，冷眼看着碗里的菜，随意扒拉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她神色疲倦地起身，看样子是要走。
沈叶立刻用手捅了捅身旁的顾袁。顾袁了然于心，端起手边的一碗汤，“一个不注意”就将汤洒在了她的衣服上。
汤汁在沈叶的衣服上洇开，蒋夫人的动作也停下来，盯着沈叶看。
在沈叶打算说能不能请蒋夫人带她去换衣服时，蒋夫人竟然主动开口了：“我带着沈先生去后头换件衣服。”
这还是沈叶第一回听蒋夫人开口说话，她的声音和外表一样，轻轻的，弱不禁风。
目的达到，沈叶赶忙起身：“多谢蒋夫人。”然后给顾袁递了一个眼神，让他务必要好好拖着蒋林。
蒋夫人和沈叶一出门，先前见过的蒋林的妹妹蒋清就迎了上来。她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沈叶，问：“嫂子，你这是？”
蒋夫人冷漠地回应：“衣服脏了，去换一件。”
沈叶觉得奇怪。
这完全不像是嫂子跟小姑子说话的语气，为何其中还带着一丝憎恨的感觉。
沈叶确实同蒋夫人一道回了房间，但不是单独的，因为蒋妹妹简直是如影随形。
蒋清也早就想好了说辞：“我也是女眷，留在这儿不打紧，主要是嫂嫂身体不好，我得时刻在身边照应着，还请沈先生见谅。”
见谅？沈叶真是讨厌透了这个词。
不见谅又怎么办，她还有选择的余地？
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就这么没了，沈叶实在丧气。
可就在她觉得希望的曙光完全湮灭的时候，蒋夫人趁着给沈叶递衣服，在她手背上写下几个字：“今晚亥时，此地。”
这……沈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蒋夫人用催促的语气说：“沈先生，赶紧换吧，免得打扰人休息。”
沈叶这才连忙应了声“好”，转身走到屏风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