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1 / 1)

“没有的事。” 尹芝小事化了,不愿多提。

今天来的都是些二三十岁的太太小姐,说话也不似有男宾在场时那么拘紧,好奇起来:“万太太,你是做了什么坏事了。”

“天地良心,哪里和我有关系,是仇太太先生的表弟,那个殷勤劲儿,一股子南洋咖喱味道……” 又甜又辣,老远都闻到了。

“说到吃的,我今天带了椰子蛋糕来,店里的新口味,请大家尝尝,评评好坏。” 尹芝晓得她是替人在投石问路,忙止了话题,顺便给新盘下的店面揽点生意。

有几个不太熟的客人惊讶道:“尹小姐开西点店?”

“是现成的店,我接过来的。”

蛋糕送了上来,万太太招呼人来尝,再往尹芝“是么,胡小姐也面善得很。” 她暗自庆幸,胡黎筠没多言,不然总要说说是怎么认识的,那段往事便不得不重提了,哪怕避重就轻,也得扯几个谎。那里望了望,心晓得这媒大概做不得。纵是男方家里头不嫌尹芝带着个孩子,做着抛头露面的小生意,单看她的态度也不像有接触的意思,自己没得吃力不讨好,遂捡了别的话题来说。

“你们别看她柔柔弱弱的样子,人家在上海就开过西点店,上回我还在股票所的大户室门口碰到她了。”

万太太这一捧,果真引来了旁人的几分兴趣,尤其是刚被佣人引进来的那位新客。

“老远就听到你们说股票,现在的太太小姐真是不得了。” 她嗓门大,声音娇,一开口就把众人的目光吸了过去,也不要万太太引荐,就势道:“我叫胡黎筠,是万太太的堂妹,大家叫我黎筠就好。”

尹芝怔了怔,晓得万太太的娘家姓胡,没想到会这么巧。

万太太一一介绍了众人,到了尹芝的时候,胡黎筠显然认出来了,目光停在她身上久不移开。

尹芝正犹豫着要不要打声招呼,便听万太太道:“怎么,你们认识?”

两人俱是一阵沉默,还是胡黎筠先道:“尹小姐看着好面善,也许在哪里见过,上海那么大,谁知道呢。”

“是么,胡小姐也面善得很。” 她暗自庆幸,胡黎筠没多言,不然总要说说是怎么认识的,那段往事便不得不重提了,哪怕避重就轻,也不得不扯几个谎。

“这一屋子都是上海逃难到香港来的人,哪个不面善吆。” 万太太见客都到齐了,便让人下了下午茶来,一直说说笑笑,吃到街上亮了灯的时候,除了几个要留下来打通宵麻将的,其余的人都先后告辞了。

尹芝从万太太家门口出来,胡黎筠已等在电梯门口了。

“这么巧。”

“是呀,没想到还能在香港遇到胡小姐。”

“既难得遇上了,便一起吃个饭吧,刚才那一桌,甜得我牙都倒了。”

两人一起走进电梯里,不约而同笑起来,想起了在火车站的电话亭里换衣裳的那次,也是这样狭小逼仄的所在,还得防着外面望风的人听见不该听的。

一路走着,路过了几间饭店都没进去,只顾着闲谈,很有默契。

“我也真没想到还能遇见尹小姐,看你的样子想必过得不坏,要有什么帮忙的地方,别对我客气……真没想到,盛三竟会出这样的事情。”

“什么样的事?” 尹芝停下脚步,声音也崩住了。

胡黎筠不得不回头:“怎么,你竟然不知道么?”

“我离了上海,就再没有联系了。”

胡黎筠与她遥遥站着,过了半晌往自己心口比了比:“偏了半寸而已,现在那个样子,也不知是命太大,还是命不好。”

灯点得久,整条街更亮了,可依旧照不到天边去,夜空乌朦朦的,和暗黑的海连成一条线,夹击着捻碎的海浪声,一阵阵送到耳朵里来,起风的时候,无边的寒冷。

??154. 坠光可拾 · 病人

“黎筠来了信,说是香港有位不错的外科医生,肯试一试。” 经晚颐先和母亲商量,再去讨盛怀兰的主意。

自盛怀初遇刺之后,经夫人便一直陪着,她照顾丈夫,经夫人照顾她。

“现在这情形连医院也离不了,哪里经得起路上折腾。” 经夫人不可能丢下一大家子人跟过去,又放心不下女儿一个人奔波操劳。

说来也奇怪,盛怀初的伤,原是以为活不成了,却仍旧吊着一口气,弹片埋得深,没能全取出来,伤口久不愈合,如今上海的医生也不敢再贸然手术,怕背上一条要员的性命,只能这样不好不坏,先用盘尼西林拖着。

“仗打完了,是可以坐飞机去的,再带上医生护士,不比坐船那样折腾。”

经夫人看了眼病床上的人,凑在经晚颐耳边道:“你不要傻,听说那女人在香港……不如留他在上海慢慢医,年纪还轻,总有得好的。”

经晚颐被母亲一说,犹豫起来,过了几日,那伤口更不好了,一般的止痛药早没了效用,到后来特效止痛针也是杯水车薪,打多了又怕将人打废了,有瘾头的。

她只能看着盛怀初彻夜扣着牙关到天明,一时什么也顾不上了,让江朴去安排赴港事宜。

准备动身的时候,盛怀初却偏偏不肯答应:“不去,犯不着折腾那么远。”

他话讲得吃力,态度却很坚决,江朴是他的人,这件事自然就搁置下来了。

经晚颐辛苦安排了这么许久,霎时来了火气:“是什么道理,你不想活了,要我做寡妇不成?”

“我也学过医的,再动一次手术,有多少指望自己也清楚,与其让你跑到香港去做寡妇,不如就在上海,好歹离你娘家近些。”

“你什么时候为我着想了?” 她冷笑着反问:“你怕什么呀,怕死在香港,有人会伤心么?”

盛怀初闭上眼,不露情绪,心口疼着,骨头里密密的痒,又到打止痛针的时候了。

“她但凡有一点把你放在心上,那时候就不会走了,你就是死在她眼前,恐怕也换不来她一滴眼泪。” 经晚颐不无怨毒。

经夫人早些时候就来了,本来和病房外的护士一道等着,听得里面说死不死的,吵得不成样子,才敲门进去,佯装没觉察什么,只把手中的食盒交到女儿手上。

“你照顾完怀初,自己也多吃点。” 说完也没有多留,走到楼下的功夫,心思百转千回,感慨万分。

刚才看盛怀初的脸色是坏透了,若是死了,经晚颐顶着他遗孀的名头,也难再嫁,若是不死,这样一直病恹恹的拖下去,二人两相磋磨,还是快刀斩乱麻的好,送他去香港,有没有命看天意。

到了医院门口,正碰上江朴从车上下来:“经夫人。”

“诶,这些日子忙罢?” 她在阳光下细眯起眼,大半张脸笼在他的阴影里。

“是我分内的事。” 江朴客气道,已打算作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