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1 / 1)

那照片上一个穿着和服的女人,看情状正和陈季棠拉扯不清。

“陈将军对自己的女人和孩子讳莫如深,宁愿自己背负骂名,也不愿他们出来作证,仔细想想也说得通了,只怕他们来了只会越描越黑,说是什么绑架事件,大抵是人家的家务事,妹妹受了欺负,孩子生了,婚却不结,一气之下带孩子回了哥哥那里,被妹夫找上门纠缠。”

“你是说藤原鞠子和陈季棠……”

阮九同怒不可遏,拍案而起:“你胡说……藤原鞠子先头刺杀军长,而后一直囚在老虎桥,哪里可能和军长有个孩子。”

王参谋又道:“藤原鞠子被囚在老虎桥?除了你还有人知道么?”

阮九同喉头一动,往盛怀初望去。

盛怀初莫名忐忑起来:“这件事我也知道,藤原鞠子一直被关在老虎桥。”

“哦。” 王参谋恍然大悟道:“这么说来,和盛副主席也脱不了干系呢,也是,你们是甥舅么。”

兜兜受了惊吓,这几日沉默寡言,尹芝日日陪着,给他念故事书,又买了各式玩具来逗他开心,他却只想找地方躲起来,曾经那么活泼的孩子,任谁看了都心中一揪。

尹芝将他哄了睡着,放下帐子,眼泪刚无声无息流下来,便被她拂去了。

自责与悔恨都无济于事,何况陈季棠为了救兜兜,背上了汉奸的骂名,她就算帮不了他,也不能一意消沉,让他担心。

阿怜和刘妈回到彤县,将今日去南京作证时的见闻说了,虽然你一言我一语,尹芝也听出八九分意思。

原来事情比她想的更糟,不过就是几张照片而已,竟能被人编出那么多故事,一心保家卫国的人被污蔑成汉奸,他曾经的战友,割席的割席,渔利的渔利,尹芝想象不出陈季棠会有多么灰心。

“那个盛副主席倒是帮着军长的,听说他们是甥舅,也难怪,不过他自己后来也被人倒打一耙。” 刘妈边说边摇头。

尹芝不动声色静静听着。

阿怜看她脸色不好,一转念,怕是藤原鞠子和军长的绯闻让她闹心,只道:“尹小姐,军长和那个日本女人一定没什么,都是他们编的,你可万万不要当真。”

“我知道。” 尹芝笑着摇摇头,她担心的哪里会是这个:“刘妈,我最近要陪着兜兜,你帮我去上海跑一趟,我写一封信你交给魏琳太太。”

刘妈道:“什么时候去啊?”

“今天收拾收拾,明日就启程,早去早回。”

陈季棠的船在天津靠了岸,起先他还每日打一通电话给尹芝,让她不要担心,也不用理睬外面的传闻,只管好好照顾孩子。

哪知过了几日,再未能联系上。

阮九同觉得事有蹊跷,从盛怀初那里得来消息,大概是没有谈妥,人被唐叔覃扣下了。

这消息将他惊出一身冷汗,本就背了汉奸的骂名,若让人知道他不明不白留在天津,不更坐实了罪名?

阮九同想起陈季棠临行前的嘱托,如事情有变,要立刻送尹芝母子离开,放下电话,便匆匆赶往江边小宅。

哪知尹芝也似有了预感一般,正在收拾行李。

“阮团长,你来得正好,我要去上海。”

阮九同不肯:“军长说了,先去武昌,再去香港,尹小姐,这时候不能任性,军长一定是做好了安排的。”

尹芝阖上箱子:“你们军长是为我们母子着想,但你是他的部下,不也该为他着想么?我不出面澄清,他的污名难以洗清,更何况他说每日会打一次电话回来,这都多少天了,应该是有了什么变故,你就不担心么?”

阮九同道:“你想怎么澄清,去见盛怀初,这样只会弄巧成拙。”

“你说的对,我没那么傻,盛副主席是一直帮着你们军长的人,我去见他,反让他们离了心,他最好永远不知道我与陈季棠的关系。”

“不行。” 阮九同坚持道:“我答应军长送你们去武昌的。”

尹芝替兜兜穿上鞋:“我没说不去,只在上海停留三天,你不放心,多派些人护送我,三天后我会坐船去武昌,然后再去香港,等到他平安回来。”

??105. 黄钟瓦釜 ·落石

苏俄上台后,派回了公使常驻北平,时不时也会到上海来逗留一些时日,从前沙俄留下的气派使馆,也收去重新派上用场。

魏琳太太近来生意红火,与新来的公使夫人喜爱她的俄国点心不无关系,不仅家里的宴会,便连使馆的茶会招待,也指明要用她做的熏鱼馅饼。

到了库帕拉节这天,俄国公使租用了礼查饭店华丽的宴会厅,大事庆祝,宣传苏俄新政府的同时,也结交上海的各路人物。

除了与之交恶的英国和日本,各国公使若不亲往,也都派了人来,南京政府亦给足面子,外交部长亲自来,报纸上的名单列下来长长一串,密密麻麻。

尹芝细细看了,确定没有熟悉的名字,才将兜兜托付给刘妈和阿怜,坐车去了魏琳太太店里。

带人混入宴会虽然冒险,但与尹芝雪中送炭的恩情相比,并算不得什么。尹芝托请到她这里,魏琳太太没有不鼎力相助的道理。

这一日,因赴宴的皆是要人,礼查饭店的安保也格外严格,饭店四周的几个交叉口都设了路障,只放行拿了请帖,或有名牌的工作人员,连没受邀的记者,也只能在路障外等着。

尹芝跟着魏琳太太从厨房混进来,等到宴会开始的时候,又悄悄套上侍应生制服,小心翼翼端了盘装着香槟酒的高脚杯,隐入人头攒动的宴会厅。

夏日傍晚,暑气正盛,吊顶的风扇开到最大,也吹不散衣香鬓影下,人心里的浮躁。

世界大战过去十年,经济好到不能再好,尤其是美洲大陆上的新世界,从英国人手上独立一百多年,已渐有了与旧主平起平坐的架势。

今日英国人没来,白发苍苍的美国公使莫瑞先生犹受人追捧,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拱月。

尹芝将那精神矍铄的老人与口袋中的剪报一比对,已确信找到了人。只是看着情形,想找机会单独与他说上话,恐怕不容易。

便在这时,一个打扮斯文的年轻人走到莫瑞身边,耳语片刻。莫瑞抬头往二楼一看,笑着点头。

尹芝以为他在看什么人,顺着视线望去,二楼的走廊上只空空如也,怕是因自己小心敷衍着宴会上的宾客,慢看了半拍,错过了什么,索性走到吧台前,将一盘用过的酒杯交给酒保,专心留意起莫瑞的一举一动。

这宴会上自然有很多便衣警察,充作隐形卫兵用的。尹芝虽没有恶意,进来的方式却不太光明正大,多少有点心虚,为了不显得无所事事,只得又拿起一个托盘,走进宾客之中。

不过一个转身,莫瑞已健步往二楼去了,尹芝也朝楼梯走,到底还是晚了一步,未看清他到底进了哪个房间。

二楼都是小会客厅,专给酒店的客人用的,因今日这场喧闹的宴会,也鲜有人来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