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1 / 1)

他此言一出,众人心中皆是一凉,打赢这一仗,只怕要打更多仗。日本人是游在海里的鲨鱼,最好的办法是让他们永远不上岸。

但比陈季楠的短视更让人寒心的,是他的不仁。

片刻寂寂,还是盛怀初道:“这事也不是我们在饭桌上说了算的,明日回了南京,议会便要商议此事,山东过来便是江苏,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家都明白,到时候还望督军和经老爷,有人出人,有钱出钱。”

盛怀兰在一旁听着,见他们谈得不好,适时插话进来:“都是一家人,怎么还督军,军长,部长的叫,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南京的总统府呢……来来来,吃胡小姐带来的蛋糕,我们都尝过了,味道好得不得了。”

娘姨们拖着银盘,将一碟碟奶油蛋糕端上来,男人们大多不喜甜,兴趣缺缺,只陈季棠一个盯着那蛋糕看了许久,末了往盛怀初那里望去,见他面色如常,并未多看那蛋糕一眼,略放下心来。

他又往长桌那头的胡黎筠看去,她也正与经家姐妹嬉笑,遇着陈季棠冷冷的视线,先是不明所以地一惊,又回以一个大大的白眼,磊落得不像藏着什么诡计。

陈季棠渐渐放下心来,却听盛怀兰道:“别人不捧场也便罢了,怀初可得尝尝,经三小姐已经考虑叫他们家来做回门宴的蛋糕了,你这要做新郎的人也得吃一口,帮经小姐拿个主意?”

盛怀初道:“二姐知道我不爱吃这个,何必为难我,你们决定就好。”

盛怀兰不依不饶:“三小姐还等着呢。”

经老爷倒是先拿起勺子吃一口,沾了一点到唇须上,被经夫人一提醒,忙拿餐巾揩了,笑着道:“这东西还是年轻时候吃点好,年纪大了,吃起来也邋遢样,又要被夫人指教了。”

经夫人也在那头笑:“我为着晚颐的事,忙得脚不沾地,你自去邋遢吧,无人管你。” 说完看着盛怀初面前的蛋糕,久也不错目。

看来非吃不可,盛怀初挑了勺奶油放入口中,一团甜润的空气,转瞬化为虚空。不是真的不喜欢,只是吃再多也无法餍足。

“味道很好,便让这家来做吧。” 他放下勺子,又捻起上面的樱桃,一口下去,蹙起眉头。

陈季棠趁着他眉头未松,忙道:“我看小舅舅不是真的喜欢这蛋糕,这酸樱桃实在不好!”

他迂回地游说没有得逞,这樱桃再酸,也拗不过经晚颐对蛋糕的喜欢,最终还是定下了回门宴的糕点店家。

晚宴其乐融融,皆大欢喜。

陈季棠从督军府出来,没往家去,说好明日去找尹芝,却因心中千头万绪,恨不能立时见到她。

??92. 既见青空 · 指痕

车子开出一段路,司机突然警觉起来:“军长,有辆车一直跟着我们……”

陈季棠本来没计划今夜去老城,只带了两个卫兵。

他闻言回身望去,果真有辆车一直在后面,不远不近,说不清是凑巧同路还是有意跟着,车灯晃眼,也看不出对方车上几个人。

好在前面不远便是小东门捕房,陈季棠摸上腰间的枪套,吩咐司机:“找个亮堂的地方停一停。

一车人草木皆兵,那辆车不疾不徐从旁开过去,拐上一条岔路开远了。

“走吧。” 陈季棠的指尖松了劲,知道大抵是自己多虑了。

只是唐老帅尸骨未寒,他也不敢懈怠,一路留心,末了让人将车停在尹芝家的弄堂口,带了一个卫兵往里走。

抬手刚要敲门,门便自己开了。

尹芝披了素色罩衫,腕子上挂着手袋,回身嘱咐刘妈:“牛乳记得热了给他喝。”

她一只脚跨出门,才看见面前的人,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有要紧事和你说……这么晚了去哪里?”

刘妈在尹芝身后张望一阵,低头一笑着,逃似的往里间走:“小姐放心,我知道了。”

“去店里,魏琳太太有事找我商量。” 尹芝听说有要紧事,犹豫片刻,请他进来委实太晚了些。

陈季棠仿佛知道她的心思:“我开车送你。”

其实也就三条街外,不一会儿便到了。

魏琳太太在店里焦急张望,见着尹芝,忙开门迎她进来:“东家,告诉你个好消息!”

陈季棠落在后面,令一个卫兵到对面的小旅馆去借电话。他吩咐完,三两步上前,见尹芝替他留了门,笑着接过来。

一进店魏琳太太便将尹芝拉到里间,兴高采烈地说起刚接下的大生意,给另一个大户人家做蛋糕,忙上一阵子,可以抵一年的进项。

尹芝纳闷:“这生意是哪里来得?”

“说来也巧,今日的蛋糕给那主顾的一位朋友尝了,觉得好,晚上便派汽车来下了定,光是定钱就有这个数。” 魏琳太太将一匣银元递过去,足有三五百块。

陈季棠一蹙眉,果然!

他想起路上跟在身后的那辆汽车,更加惴惴不安,也不等魏琳太太说完,打断道:“不要接,你以为大户人家的生意那么好做!”

陈季棠没有明说,摸不清盛怀初在尹芝心里还有几分重量,不想弄巧成拙。

魏琳太太住了嘴,心中委屈:“这么好的生意,为什么不接?”

她只知道陈季棠是东家的朋友,最近来得殷勤,至多算个追求者,与那叶医生没什么差别,自己不必听他管。

尹芝虽没有魏琳太太这么高兴,也恼陈季棠替她做决定,安慰她道:“你先到前面去收拾,也快关店了,我考虑考虑,小庙供不起大佛,若是为了一单生意要新聘人手,也麻烦。”

尹芝将店开在这老旧的城区,卖的大多是不甚精巧的面包馅饼一类,也有一层避开那些大户人家的考量。站在金字塔尖的,有几个不相熟?

魏琳太太嘟囔着走开。

尹芝洗了手,围上围裙,烧一吊热水清洗模具,等水开的间隙问陈季棠道:“你说的要紧事,是什么?”

她把裱花筒拆开,手指也不免沾上了奶油,一样的玉白颜色。

陈季棠看着她的动作出神,片刻方道:“我今日又见着他了,和经家人一起在督军府,席上女眷们都说着婚礼的事。”

尹芝看他一眼:“这是什么要紧事,不论谁的婚礼总要提前预备的,难道等正日子前一天才忙起来么……” 恍惚间,她想起一件淡蓝的流苏裙子,只忘了在哪里见过,定了定神,目光又转回手上的细碎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