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抬了眸,她的脸上满是泪水,他的眼中闪过哀痛和悲伤。
“因为我爱你。”
他继续道:“事到如今,我还能再骗你吗?”
“你爱我?”永嘉嘲讽地勾起笑,“你连这件事都可以瞒着我,那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我问你,你敢答吗?”
裴清的喉头动了动,最后沉默地点了头。
永嘉道:“你杀祁隐的时候,知道他和我的关系吗?你从前和我说在一次雅宴上你见了我,你就一见钟情,杀祁隐的时候,你已经喜欢上了我吗?”
裴清一时没说话,他在想,选择哪个回答,能让她更恨他一些。
反正他都要死了,若她恨他恨到极点,日后她走出来也能快些。
裴清的神色变得冷漠:“知道。他既撞见了我的事,又占了你的心。即便只是为了娶你,我也要杀了他。”
他轻笑了一声,不顾神色变得僵硬、甚至是带上了些惧意的永嘉,继续道:“一见钟情......你是不是还再问我那个问题,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娶你?”
永嘉哑然了,如蛇一般在她体内游走的惧意膨胀着,张开了血盆大口,似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她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也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
她的驸马爷,亲口许诺过要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白头偕老的人,如今冰冷着一张脸,讥讽地说了这些话。
她知道他会往下说什么,可是她不敢听了,泪水再一次涌出,永嘉幼稚地捂了自己的耳朵,梨花带雨道:“你不要说了,你不要说了,你走!走!”
哭得太多了,她那双漂亮的水眸都肿了,整张脸都被泪水染湿。饱满水嫩的红唇已在刚刚被她咬出了血印,她现在就像一朵在狂风暴雨之中花瓣被狠狠打落的芍药花。
一阵痛袭来,裴清差点要蜷了身子。他狠狠地握了拳,忍住了心中的痛。
他还是往下说了,声音冰寒如霜:“从来都没有一见钟情,我只是想娶一位公主,嫡亲公主,而已。”
“我想攀龙附凤,想借着一位公主爬得更高,所以我选了你。”
“我知道自己在皇上跟前得眼,所以我敢赌,赌我成了驸马还能留任实职。你看,我赌对了。”
永嘉紧紧地捂着耳朵,可是那些钻心的话还是透过华贵的绸缎钻到了她的耳朵里。他的声音,她那样熟悉的、常常带着笑意唤她“娘子”“殿下”的声音,现在冷冰冰的,没有带着半分情谊。
他说,他不喜欢她,娶她,只是为了攀龙附凤?
永嘉放下了手,难以置信地盯着裴清:“萧承远呢?萧承远都能说你好,也是你逼他的吗?”
裴清皱了皱眉,顿了一会儿。
他觉
得自己的确是个能干的人,到了如此境地,还能平静地想一想该怎么回她的话,甚至这些话是为了给他自己加上罪名。
片刻后,他道:“你说萧承远宁死不屈,的确,萧家满门都宁死不屈。但你忘了,比死更可怕的,是折辱。”
“萧家父子三人受折辱无妨,可你还记得,佛寺里,有位先太子妃萧承云么?你说,若是先太子妃被折辱了......”
永嘉打断了他的话,又惊又怒地看着他:“你这个疯子。”
裴清颔首:“在你身上,我的确是个疯子。”
“寒山寺呢?”永嘉觉得自己像是已经溺死了,却还是希冀最后的那根稻草,“难道,你真的疯到了愿意赌自己命的地步,就为了......为了让我信你?”
裴清的目光凝滞了一瞬。
刚刚身心都痛着,牵扯着寒山寺的箭伤都痛了起来。
他低了头,没有看她:“是啊,因为我是个疯子,因为我敢赌。赌那一箭没有那么巧能射到我身上,赌它即使射中了也会射偏。”
“你看,我不就赌对了么?赌对了,你现在很信我,甚至我现在说些反话,你都能听进去。”
永嘉骤然站起,手划过琴弦时被狠狠地割了一道,拨出一声尖锐的高音。白皙的手上流了血,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捧着手狠狠地盯着他:“赌对了?你知不知道,你的命快要没了。”
裴清看着她的手受了伤,眸子倏然一缩,下意识地想伸手,最后在半空中讪讪地收了回去。
他道:“成王败寇,我认了。”
永嘉难以置信地向后退了三步,她眼前的这个人,她曾几何时那样熟悉的人,现在却变得这样陌生,陌生到她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因为我爱你......所有都是假话,包括这句话。
她摇着头,最后蹙着眉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转身决绝地走了。
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裴清的眸中骤然坠下两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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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刘管家和下人们大眼瞪着小眼,但谁也不敢吱声,只能任由公主从长明宫带出来的那些人将东西收拾得利索干净。他们将各色公主的物件都收拾好,装到了公主下嫁时带来的箱子里。
公主走了,带着大大小小的箱子上了车马走了,刚从乔家接回裴府的猫主子年年也跟着一起走了。
刘管家急急忙忙地跑去见自家主子,却见着主子仍一动不动地坐在亭里,像是整个人都僵了一般,平日挺拔如松的身形这会儿佝偻着,像是被鬼神夺了魂魄。
刘管家不敢上前,只站在亭外焦急禀告着。他的话语急促,在春光明好的花园里显得格外不协调。
待他禀告完,主子却像是没听进去似的,仍然僵着身子坐着。约莫有了半炷香的时间,才似听见了管家刚才的那些话,绵软无力、空洞地传来一句:“但凭殿下心意。”
刘管家震惊了,但见着主子和公主那般,又知晓主子此次回京的缘由,想是二人之间刚刚生了什么事,不敢多问,只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磕头道:“爷,您得保重自己的身子!”
裴清的指尖抚上古琴,轻轻地拨弄了一下,流出一个低沉的音符。
他道:“你去仔细查看,若殿下落下了什么,便收拾好,等会儿一齐送到公主府里。殿下喜欢江月楼的梅花糕,路上折过去,给殿下买一些。还有,殿下先前落了一只头花,我收在了书房里,你也记得一并拿了......”
刘管家堕了泪:“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