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嘛,老套路。
坐在主位上的那?个人捏着信默了能有半刻,眼一闭把它撂回桌上。阶下?的人还在战战兢兢地等着,不知道这位帝国的新主人接不接受这个台阶。
“算了。”半晌,他听?到她轻轻嘟囔了一句。
“他故乡在哪呢,”她说,“在那?里划两?千户给他,封个侯吧。”
伏在地上的人松了口气,忙不迭就?要去传这第?一道谕旨,却被嬴寒山喊住了。
“我记得前几日在宫中府库里,翻出一块羊脂璞玉。”
那?人愣了愣,想?起来确有此事,那?是块好玉,当?时还有胆大的悄悄议论此玉若是雕琢得好,或堪为国玺之材。
嬴寒山低着头想?了一会:“拿去打?一对玉珩,也送给他。”
陈恪跑了,活没人干了,相位变成开春的过冬大白菜卖不出去了!
裴纪堂现在应该叫玉未成,把他抓来干活是想?都不要想?,这几天这人迅速从?羽衣翩翩的仙鹤变成了水沟里的狗,能看到他的几个时刻他都在试着靠近嬴鸦鸦,不用?心理学学位也能看出来这人的精神状态快快地坏了。嬴寒山几次想?和他谈谈“不然你先来上班然后同?一个办公室你看到鸦鸦的机会还多点”,几次都计划泡汤。
随他吧……
那?剩下?的两?个位置怎么办呢?
乌观鹭迅速上了新王朝的第?一份奏折陛下?!陛下?耶!看看我学生,看看!
鱼其微的年纪实在不大,但鉴于除苌濯之外其他几个相位都很年轻,这就?算不上很大的事情。再说了,乌观鹭是真扎扎实实让她各个部门都历练了好几遍,她的能力也不是吹出来的呀。
嬴寒山觉得还行,嬴鸦鸦觉得很不行。
“陛下?!陛下?!”小?鸟儿着急起来也不叫阿姊了,拍着翅膀就?要和那?边的大白鹭来一场中门对狙,“相位之中师生连气,朝中失衡,不可以!”
嬴寒山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没应嬴鸦鸦这句话,作?为当?初让乌观鹭发展党羽的罪魁祸首,她实在不好说什?么。
对此乌观鹭神色淡淡,直言左相要是担心她携弟子弄权,不如也安置安置自己弟子,她没意?见。
“她是没意?见!我学生是她妹!”
乌如芸这个老实孩子站在门口听?老师发飙,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进去了。
最终终止了这场吵嘴的人是鱼其微。
她母亲鱼召南过世了。
一生在风暴中辗转,庇护了千卷古书,一整个家族,又引无数学生南行而去的家主,最终还是因?为积劳去世在了新朝将始的春末。
按旧例鱼其微要去官回家守孝三年,根本没机会担此重任,乌观鹭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就?为鱼其微准备好了解决方法。
“你夺情吧。”她说。
没有机会给你去为你母亲披麻戴孝,三年后不要说相位,朝中最微末的一口肉汤也要被瓜分殆尽,你已经蛰伏了这么久,这正是你破茧羽化的时候,不论谁死?,不论发生了什?么,我只许你向前。
然而一向温顺地低着头,与恩师同?气连心的鱼其微突然爆发出反抗。
谁也不知道这对师生究竟是怎么吵的,毕竟在外的时候两?个人都默着,谁也没干伸手拽对方头发拿笏板抽对方脸的事情,关起门来那?就?没有旁人,更没有话传出来。
这场争吵最后以鱼其微上书去官结束。
她是主事,乌观鹭的从?官,这封辞职信被乌观鹭压下?不批,她就?直接告到了嬴寒山那?里,主旨很简单,我妈去世,我不干了,天大地大,她是我妈。
事情就?这么巧,信递到嬴寒山手里时乌观鹭正好在,她匆匆撂下?手里没奏对完的事情,扭头就?出去和鱼其微吵了起来。
起初两?人声音很低,后来不知道说了什?么,突然爆发起来,鱼其微的声音被风卷着,飞到嬴寒山面前。
“您让陛下?夺情,考虑过我的声名吗?母亲已经不在,我孤木难支,为母亲守孝都做不到,我连最后的名声都不剩下?了。我跟从?您那?么多年,您就?这么不放心我,要把我的两?条腿都打?断,以后只能仰仗您吗?”
“何况那?是我母亲!我为她守孝有什?么错!”
争吵声骤然停止,风将门推开一小?角,嬴寒山就?那?么坐着,看着乌观鹭略略透出冷酷的背影
她还记得最初见到乌观鹭的时候,那?一尊轻声细语,敛目低眉的仕女俑。那?时她什?么都怕,说话不敢高声,脸上仍旧带着困于峋阳王府邸时惯常的粉饰痕迹。
如今乌观鹭仍旧站在那?里,仍旧是小?小?的个子,不宽的肩膀,但一种磅礴而威胁性的力量正从?她身体中生发出来,用?不满足的眼睛望向这个世界。
不知何时她已经是一个政治家了,懂得细心经营自己的势力,懂得培养自己的接班人,像亲生女一样爱着她的学生,又像是上官一样仔细地控制她。
鱼其微别过满是泪水的眼睛,在抬头的一刻与门后高处的嬴寒山对上视线。那?位未来的陛下?望着她们,不知为何似乎陷入了沉思。
最终鱼其微被放还守孝,嬴寒山以为她母亲在太学及国家书库塑像为交换,限她守孝一年后复出,参与科举授官。塑像本来就?要建,嬴寒山只是找了个借口让她能够把忠和孝都全了,既能回去整理鱼家事务,也能及时回来参与朝政。
她走那?天乌观鹭又去送她,师徒两?人好像没有吵过一样平和。马车辘辘远去,乌观鹭转过身来,摸索着从?鬓角拽下?了一根白发。
文官至此分配完毕,两?相空悬,其一等待鱼其微归来,余一等科举后再作?安排。
武官这边比文官简单,但幺蛾子也比文官大。
两?位女将各领柱国名号,其余将领均以战功安排,除去轻甲将军陆仁某死?活要回都城干金吾卫之外,其余人基本上还是按照规章来。杜车前还没加冠,雪仔还没及笄,但名字都先照着他们父母的遗愿改了。
杜车前改名为骏,杜雪仔改名为晴,林孖和海石花与杜泽有旧,两?个孩子就?被发去他们那?里历练,预备着成年后拉回兵部。
白门人这边一切正常,乌兰古部这里特别异常,异常就?异常在天孤那?边发来了文书。
文书的主旨是恭贺新帝登基,我们已经被第?五靖揍得很惨,看到你把他揍得很惨之后非常怕你,希望能和你和平相处,我们愿意?朝贡。
主旨之外冷不丁加上了另一条要求:既然您的大将图卢·乌兰古是天孤人,乌兰古部曾经也有过统治草原的女领袖,在如今这个我们一片混乱的时候,希望能够迎回她成为我们共同?的王。
文书十分诚恳,痛陈如今草原各部混乱,流寇丛生,有许多侵扰边境的小?部落无法管束,急需一位臣服中原的王来统治他们,避免中原与草原发生摩擦。
嬴寒山把这封文书给图卢看,图卢一边看一边嗑嬴寒山桌上的干无花果。“我能撕吗?”她客气地问嬴寒山,看嬴寒山无所谓地耸肩,就?把它撕了丢进火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