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感细密如电,从脊椎一直到后颈,睁开眼看到的只?是模糊的光斑,一切都融化为闪闪发?光的色彩。嬴寒山有些迟钝地思考着他说的话,眼睫重重阖上,眉头蹙起?,凝成几道忍受的线条。
“……什?么?”她断续地问,“从什?么地方说?”
“什?么地方都好。”
精神的边缘变得模糊,藤蔓的卷须渗入缝隙,呼吸的逐渐分不?出彼此?。
“我……呃,”她眨着眼,努力拼凑词句,“我……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苌濯没有应声,他的发?丝从颊侧落在她肩上,发?丝与发?丝纠缠在一处。
该从哪里说呢,从那个千年后的世界?从她如何长成,还?是从她来到这里的那几年开始说?
汗水被花藤抹去,交握的手指因为不?自觉用力而骨节青白?,思维和?身躯都在战栗,她感觉到他的意?识融合进来。
嬴寒山看到黄昏,看到出租屋窗台上低垂的绿萝和?鱼缸里游动的金鱼。曾经她不?办公的时候就喜欢窝在阳台上,隔着玻璃看一街之?隔的车水马龙。
她看到自己的衣柜,里面的常服很少,穿得最多?的是一件暗色的冲锋衣。
她看到没有尽头的街道,幼年,少年,成年,无数街景都拼接重叠在一处。
她看到公司落地窗外拢着月晕的月亮,她打开一罐啤酒,在孤灯下对它说中?秋快乐。
如今这一切都像是万花筒一样在她头顶旋转,她与爱人拥吻着,一同注视那些花瓣一样纷纷落下的记忆。
“这就是我过去的世界。”她说,“是一个苦恼很多?的地方。但它很好。”
苌濯轻轻蹭了蹭她的嘴唇。
“那个世界……”他有些不?安地轻声说,“它真的很好。”
“但我现在不?想回去了,”嬴寒山说,“因为我有了‘现在’的世界,‘现在’的家人,这就足够了。”
嬴寒山揽住他的脖颈,用力吻上去,那些回忆开始变得明亮,化作无数升高的闪光,最终将脑海染成一片白?色。
……
嬴寒山抓住池沿,摸索着找茶杯,藤蔓适时卷起?递给她。她喝了一口茶,趴回池边。吻索索地从她的后颈向脊椎落下去,她只?是蹙眉,没有挣扎。
“不?累吗?”嬴寒山小声问他,“你明天就不?要忙你的公务了吧。”
“濯想把它们做完,”苌濯低声回,“不?然之?后的人接手会很麻烦。”
“……?”嬴寒山眨眨眼,“什?么之?后的人?”
“……濯,入宫之?后的人?”
下一秒他被嬴寒山按住额头向下压了压:“想都别想,至少五年,给我好好干侍中?,正?缺人呢。”
满池的花一瞬间耷拉了脑袋,苌濯歪头看着她,颇有些“啊我被始乱终弃了”的神色。
“三年。”他说。
“四年。”
苌濯偏过头去,给她留下一个玉光盈盈的侧影,嬴寒山好笑地叹了口气,却感觉到她的手又被牵住了。
“那么,今晚……”他说,“……可以吗?”
她擦干他额角的水珠,轻轻一颔首,从水中?浮出的鲛人缠住爱人,随着花的沉没而深深沉入水中?。
第347章 帝曰:
嬴寒山其实不确定历史会怎么写这场践祚。
和历史上所有开国皇帝一样,新班组的建立是从论功行赏开始的。当?然,也和所有的开国皇帝一样,论功行赏是从一片混乱开始的。
说是淡河班组直接升入核心,但实践起来全是毛病。苌濯的侍中已经定下?,毕竟除了他谁也没长期给嬴寒山干过秘书官。嬴鸦鸦就?任左相也算顺利,唯一的一点阻力来自她自己。
“阿姊,”小?鸟儿摆弄着新制的紫袍,脆生生地给嬴寒山来了当头一棒,“以后我不跟你姓啦!”
这叫什?么话!
倒也不是要把姓改回叶,她给自己拟了个新名字,取“嬴”同?音“应”,名字取“关月”,与寒山相对。
倒是比某个一抬头看到乌鸦就?管人家小?姑娘叫鸦鸦的文盲取名水平强多了。
尽管她一再解释左相位极人臣,改名改姓只是为了绝一些人乱想?的心思,嬴寒山还是唰地躺平开始在头顶播放“完了我当?个皇帝我妹就?不要我了我不干了”的弹幕。
好说歹说此事容后再议,才没在这里把三辞三让演完。
乌观鹭任右相,至此还剩下?中书令与尚书令两?个位置,两?个位置都开始闹幺蛾子。
原本这两?个位置里是该有陈恪一个的,论态度他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一个人撑起过半个沉州,论资历他是班组初期,来得比乌观鹭还早些,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俩他想?干哪个。
他哪个也不想?干。
在尘埃落定,预备论功行赏的那?天,那?位曾经的别驾一架青布小?车离开了都城,除去从?踞崖关带来的一些行李,几卷旧书,陈恪什?么也没带走。
“他没留什?么话吗?”
来传话的人战战兢兢,摸不准这位准陛下?是什?么意?思。虽然陈恪不是啥需要被仔细看管起来的要犯吧,但跑了一个准大员这事传出去也很诡异啊!谁知道往史册上写会怎么写,谁知道陛下?想?到史册上怎么写会不会发怒?
亲娘嘞,这不仅影响仕途,还影响脑袋啊。
好在这位一声不响撒丫子就?跑的陈别驾是位缜密恤下?的人,临走前留了郑重的文书,里面的理由也无懈可击。
他说父早亡,母年事高,自己连年辗转,难以尽孝。如今圣朝将立,四海升平,更有后来英才效力于朝中,自己孤僻轻狂,木讷愚钝,理应让贤,归乡侍奉母亲以终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