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6章(1 / 1)

“……!你做什么!”

“不做什么呀,”鱼其?微笑了笑,“我给你染染指甲。”

混了白矾的花汁子像是半凝的血一样,在食指指背上留下?一抹暗红色,鱼其?微并不抬头看她:“你说易乡佐是失足,对吗?”

“……”被她捏住的手指不住打颤,回话的声音也有些发抖,“我不知道,我……没跟着上山,我怎么知道?”

“那她上山之前,有没有交代你什么?或者说……你有没有觉得那矿有什么不对劲?”

“……没有。”

鱼其?微的手停下?了,她轻轻叹了口气,毛笔的笔尖悬在她指尖:“是吗,我听说你从哪里回去之后回了次家,是去看父母吗?家母嘱咐过你们?吧,如今站的地方不一样了,说的话不一样了,轻易不要返家。”

“……”沉默持续了一小会,对面传来有些打飘的声音:“我母亲想?我了。”

那毛笔尖慢慢压下?去,在她食指上溅出一片红花来。

“这样吧,”鱼其?微说,“我也不为?难你,但是老师一定要我给她一个交代,你的话是真是假我不知道,只能验一验。”

她把?那一小盘竹篾片拖了过来,篾片的头切得很尖,整个尖端是又薄又锐的三角形。

“这里有十片篾子,你有十根手指。”

“我把?它们?插进你指甲,从一到十,如果到十的时?候你不改口,那我就相信你是没什么好改的。”

她眉眼弯弯地抬头,注视着对面那双惊恐的眼睛:“不要怕,我把?它修得很薄,流不出多?少血,等?到插完了,我替你拔出来,把?指甲染成红色,就看不到了。”

你不能!眼前的女?官尖叫起来,手指拼命地在她掌心里扭:“我要见乌刺史!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什么也没做!不行!”

鱼其?微看起来颀长秀美,但手上力气极大,她就冷眼看着她闹,一只手还按着她的手背,甚至分出手擦了擦上面的花汁。

“我能呀,怎么不能,你要看看我怎么做吗?”她轻声问,“我没有官名,只是恩师的学生?,就算我对你做什么,你又能拿我怎样呢?你手上一点伤也没有,你拿什么控诉我呢?”

那个女?官睁大了眼睛,两行泪顺着眼角落下?去。

“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家里一定会找你……你这么心狠要遭报应的……你听到没有!你要遭报应的!”

鱼其?微突然抓住她的手指向后一折,哭声就被尖叫打断。

“当初是谁从家里逃出来的?”她站了起来,“是谁发誓从此就是恩师的女?儿,再不受父兄摆布的?走了老师的门?路拿了如今的前途,你还回过头去觉得他们?会帮你?”

“我有什么心狠的,心狠的是你!易尚至今还没有埋哪,就是因为?你不肯说实话!”

鱼其?微坐回去,长长地一舒气,脸上的表情又变成微笑了:“也是,说不定你说的就是实话呢……总之,试一试我能不能吧?”

她摸了一片篾片,用手仔细地蹭了蹭上面的毛刺。尖尖的篾片尖从沾着红色的食指指甲缝里滑进去,顶在指甲底和指尖相接的一小片皮肉上。

细小的,尖锐的疼痛就从那一点连接处升起,越来越明晰,越来越尖锐。女?官惊恐地盯着那片篾片,在皮肉被拨开的“啵”声响起之前,她终于崩溃地尖叫起来。

“你不要!……我说了!她和我说了!她说他们?可能要害我们?!要我别上山!”

那只手指胡乱蜷起来,啪地挣断了篾片,鱼其?微这次没用力,由着她把?手缩回去,哭着含住刺了一下?的那片指甲。

皂色衣衫的少女?叹了口气,从篾片底下?摸出一张纸来。

“从头说吧,说完画押。”

“真不想?认你是我母亲的学生?啊。”

嬴寒山动手了。

以往淡河的臧州的这些不在她手底下?的文?官都觉得她是只老虎,金眼睛的,丈余长的,食人饮血的虎。

她凶悍,危险,独断,但毕竟只是老虎。她能吃下?十个人,难道能吃下?一百个人?她能惊退一群乡汉,难道能惊退一队铁甲?

但如今,他们?知道了,她不是虎,她是眠在山中的龙。

当她突然醒过来时?,整个山脉都要倾塌崩裂,以往站在平地上谈论?她的人低下?头去,突然发现?脚下?的地面是她的脊背。

人是可以与虎战斗的,但人如何与山峦战斗呢?

整个人事换血完全绕过了裴纪堂手下?的文?官,乌骑军压阵,嬴寒山的亲兵护卫上任,她本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淡河去了臧州。不到十天整个浮泉周围的县都换了血,之前有瞒报误报错报矿产的同样一个不留,士兵们?不听任何道理,她们?只说一句汉话。

“你的职位没了,官印在哪?不走就死。”

一种隐秘的恐惧缓慢地扩散开。

那些抱着书卷簪着笔的人们?不再提“嬴寒山”这个名字,他们?甚至不再说“大将军”“嬴大将军”,她变成一个微妙的眼神,变成一句含糊的“那一位”,在絮絮的低语和目光交换中,他们?用隐语描述着嬴寒山。

要变天啦,他们?说,是要变天了,刺史怎么还不回来呢?

那一位哪里是要查案啊,那一位要做什么难道你我不清楚吗?今天只是臧州,她派兵就把?所有人撸成了白板,明天又是哪里?是淡河吗?是沉州吗?是你我吗?

不能再等?了!

阴云笼罩着将要开春的天,在这蝇群一样蒸腾的流言里,一位母亲怀抱着结案的文?书扶棺向远处走去。

无数目光黏在她的身?后,窃窃私语声虫爬般缠住她的脚踝,她俯下?身?,伏在乌漆的棺材上,像是母亲对着风寒的小女?儿低语。

她说,阿尚啊,我们?回家吧。

……

裴纪堂终于回来了。

有无数双眼睛等?着看他,无数张嘴等?着对他说什么,这些人已经把?嬴寒山这一阵子做了什么事整理成了一卷又一卷的文?书,头壳硬的已经预备含泪在刺史面前触个柱喊冤了。

结果他裴纪堂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