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臧州和这边隔着十来天的路程,就算她嬴寒山跟川航似的一天跑几趟,这件事情?现场调查也得五六天。
人拖得起,尸骨拖不起,天气已经开始转暖,再过一阵子尸身整个就要?融了,到时候能用?的证据更?少。
不知道,总之先再去看看尸体吧。
义庄的人都站在?门口,一脸魂不守舍的样子,一看到嬴寒山来了,各个都像是被从鸡笼里倒出来的鹌鹑,缩着脖子直扑腾翅膀。
“都站在?门口干吗?”嬴寒山蹙起眉来,拨拉开其中一个,那?人一脸“造孽啊”想拦不敢拦,只是支支吾吾地对嬴寒山比画。
“我见的死人比你吃的米多,闪开。”
她拨拉开挡路那?几个,一进门就知道他们为?什么挡着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为?浓郁的甜味,好?像新割出来的血和进蜜糖。苌濯就站在?那?具尸体旁边,细小?的花朵已经在?他脚下开了一层。
她一进去苌濯应该就知道她来了,人形的壳子不过是给她看的花苞,苌濯站在?那?里的时候,整个屋子都算他本体。花藤给她让开一条路,嬴寒山走?到他身边。
苌濯略略抬起头,对她笑了一下。
……嘶,挺诡异的,她已经挺久没觉得他像聂小?倩了,今天一看怎么又有点兰若寺味了呢。
“什么情?况?”她问。
“右手被水泡过。”苌濯说,随着他说出这句话,有一束细细的花藤从棺材里撤到地面?,“此外,尸首被收拾得很干净。”
“很干净?”嬴寒山蹙了蹙眉,“是说擦过身吗。”
“不是,是说指甲和伤口。”苌濯说,“里面?只有些许同样的泥迹,其余别无他物。”
如果勤洗手洗头,勤修指甲,那?么指甲的确是可以保持干净的。但对于一个死在?野外的人来说,她的指甲和身上不会干净。
纯净的泥水在?自然之中是反常的,矿洞里有高岭土,肯定也有其他伴生?物,也有因为?雨雪长?出来的青苔,她不可能指甲和伤口里只有泥,还是毫无信息量的泥。
“是谋杀,”嬴寒山说,“杀人的人里有人懂仵作。”
苌濯点了点头。
有几秒钟她就想这么定论了,是谋杀,去抓人,先从矿开始抓,然后顺带把?那?个同行的女官也拘留下来问情?况。
但是案子毕竟是案子,她至少得整理出一个头绪来才比较不容易打草惊蛇,最后抓到替死鬼。
“你怎么想?”她问苌濯,“尸体明显被动过手脚,有这个余裕的一定是当地属官,矿脉有蹊跷,易尚很有可能是发觉了矿脉的问题才第二次登山,然后被人灭口在?了山上。”
“没有问题。”苌濯说。
“嗯?”
“今早有一份急报从臧州来了,乌观鹭也知道了这起人命官司。她亦疑心是矿脉有不妥,带人亲自去了现场,矿脉的确是矿脉,没有需要?遮掩的地方。”苌濯说。
这就卡住了。
乌观鹭不会说谎,在?这点上嬴寒山相信她。但如果矿脉没有问题,到底为?了什么要?把?一个下来巡查的官吏杀死在?山上?
苌濯低头看着那?张模糊的脸,忽然抬起头来,有些迟疑地说:“此前……在?寻找寒山时,濯有些时候难以分?辨自己究竟是人是魔。”
嬴寒山也把?眼光收回来,这时候提这件事情?好?像有点不合时宜。谁家好?人在?停尸间里追忆往昔啊。
苌濯卡了一下,但还是往下说了:“但就在?那?些分?辨不清的时刻,濯忽然想起作为?芬陀利华能做到的些许事情?。如濯虽然不懂阵法,但若是身边有知晓阵法的,无论生?死,都能读出些许来。”
他眨眨眼,没接着往下说,把?敲碎青云宗护山大阵,屠掉半个芜梯山的事情?隐去不提:“所以。”
“濯想试试,读一读她遇到了什么。”
第310章 动手!
苌濯等了一会,看到嬴寒山没有提出异议,就稍微背过脸去。
他在嬴寒山视线之外的那半张脸轻柔地散开,像是打开一半的莲花,从向下翻卷的皮肉中长出小枝。就在这时,嬴寒山用手卷住了他的手指。
“带我一个。”她说。
苌濯吓得趔趄了一下,那些伸出来的藤蔓被踩到尾巴的蛇一样唰地收回去。
他回过头,有点迟疑地看着她,一边看一边捂住还没有完全复原的脸。
“和之?前不一样。”他说。
“之?前寒山与我联通时,看到的是濯眼中的记忆,现在联通,看到的是天魔所看的事物,它们……长?得不一样。”
嬴寒山点点头,没有松手:“怕你走丢。”她说。
苌濯一直维持着人类的认知,嬴寒山有点不放心他突然完全切成乌素姆,毕竟虽然他没有说……玉成砾还是悄悄和嬴寒山说了个大概的。比起苌濯再次失控的风险,她更?担心他在乌素姆的视角里迷失。
感觉到自己的手一直被握着,他低下头想了一会,不再背过身?去。一道细微的裂缝从苌濯的眉心打开,一直到咽喉,整张脸随即向外?翻卷成数片花瓣。
它小心地卷住嬴寒山的肩膀,手臂,脖颈,缓慢地把她拉进一片雪花点一样的虚无中。在视野被那些虫群一样的噪点覆盖前,她用余光看到苌濯已经完全消失了,整个房间里涌动着海潮一样的藤蔓,原本穿在他身?上的衣服像是被打碎了的小船,歪歪斜斜地飘在这开满花的海上。
勒住脖子的藤蔓一紧,嬴寒山的视野突然黑下去。
……
有什么东西在复苏。
仿佛突然长?出了很多只眼睛,每只眼睛上又裂变出长?着眼球的凸起,在嗅觉听觉视觉触觉之?外?又多了不知道什么感知,强硬地被塞进来的感官让嬴寒山想吐。
她很大,而且很小,是唯一,且散落满地。好像有人把她拆开了,内脏从肋骨中被取出,切碎,丢弃一旁,砂石在上面划出细小的口子,而每一道口子里都缀生出新的脸来。
嬴寒山没办法描述这是什么感觉,她的想象力在疾驰,但?是跟不上那些繁杂的感觉。理智的边缘努力想要收容,但?随即被撑爆。
可能有十秒,二?十秒,嬴寒山终于从着纷乱的触觉中挣扎出来,她感知到了两种熟悉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