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2章(1 / 1)

他背靠柱子额头抵在窗棂上,抓住自己衣襟,自己也说不清充盈在胸腔里的酸胀是什么?。

风把那片翎羽从笔架上推下来?,裴纪堂猛然从夜里的记忆回过?神?,伸手去抓,却眼?看着它掉进了笔洗,一片白羽霎时被染得漆黑。

他拎出那片已经改了色的羽毛,头脑里仍旧残留着若即若离的酸涩和欣喜。

不该这么?想的,不该这么?想的。他告诉自己。

但是,他真希望这样的日?子长些,再长些,长到永无完尽。

如果寒山不再回来?,如果她永远地等待下去,那至少他还能暂时地站在这个位置上成为她的支柱,在她闭上眼?睛时伸出手,替她理一理鬓发?。

“不该这么?想的。”

那片羽毛上的墨色干涸了。

第305章 箭尚余一

嬴寒山不是骑马回来的。

她往北走,再走,真循着从聚居地离开的人留下的火堆和帐篷找到了那个带着女儿儿子的母亲,三个人挤在火堆前小心地分一杯带了点盐的茶,一抬头看到她好像看到摩西分海。

这次嬴寒山学乖了,她陪着他们南下,一直走到臧州边边才告辞,临走那位母亲想要她一缕头发,说是想系在?两个孩子身上当护身符。

嬴寒山没给,没给的原因是她自己也扥不?下来?,仙人的头发直逼纳米碳纤维,拽不?掉切不?断烧不?着,应该捐一卷儿给中科院。

“你们只?管走吧,南边不?需要护身符。”她说。

回淡河都快过年了,她顺着臧州往东飞,在?乌什附近落脚,又从乌什向南,一路上的有些人气儿的村镇已经开始忙活着备桃符,贴神荼郁垒的画像。

会?写几笔画几笔的摆起摊子来?,替人画门?神像,画桃符样子,也替家中有征人的写家书。帮短工的来?来?去去,替人把?窗纸换了,屋顶的漏补了,若是再有闲钱,把?墙用?灰泥粉一遍就更好了。

邻居夫妻站在?门?槛上看隔壁涂完灰泥之后光溜溜的墙,女人羡慕地咂咂嘴:“这么?光亮,像拿月亮涂的似的,夜里不?用?点灯吧?”再看看身边男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怎么?看怎么?没出息,捏着他胳膊就是一拧。

嗷!

墙头趴着的鸡被吓得飞下来?,男人揉揉胳膊,看看墙,看看自家婆娘,把?个脖子往肩膀里一缩。

“你看他刷去。”他咕哝着,“说不?定明年来?了兵,这房子就不?是他的了。”

这句嘴不?犟还好,一犟犟得那爆炭娘子就生?了气,脱了鞋作势要打:“来?兵!来?兵!臧州沉州的兵稀罕你个破茅屋!一天天地吃了饭便躲懒,你勤快些把?自家墙粉了能怎么?样!”

男人躲,女人打,鸡又从篱笆里扑腾到院子,远远看到另一只?没脑袋的鸡从对面的院子里扑腾出来?,身后跟着俩叽叽哇哇的半大孩子。

“鸡跑了!鸡跑了!拔着毛怎么?就跑了呢!”

物理意义上挥洒一腔热血的鸡撞见黄狗,被一口叼住翅膀,追鸡的孩子撞在?画桃符样子的摊子上,吃了一嘴墨水,鸡飞狗跳里有人悄悄烧了节竹子啪!

啪!所有人都静了一瞬间,好像满饮一大口醇酒后满足的呼气。过年啦,过年啦,今年倒是个好年景啊!

在?又蒸腾起来?的嘈杂里,一个衣着朴素的游侠儿无声无息走过去了。

地上有一层薄薄的霜雾。

它?应该是雾的,只?是冷,水里就结出细小的冰,远远看过去好像一层霜在?浮动。有人从中走过去它?们就流淌摇曳起来?,追着人的衣角走。

嬴鸦鸦没有走出去多远,她寻了一块石头坐下,抬头看微微青的天幕。那里有几只?雁的影子,很快掠过天空,很快消失不?见。

嬴鸦鸦盯着它?们一直看,看到不?见踪影。雁来?时阿姊走了,再等等雁就要走了,阿姊什么?时候回来?呢?

没有一只?雁落下来?给她传书,她只?能这么?空空地望着。

远处有些细密的说话声,两匹马肩并肩地走,牵马的人一前?一后,不?知在?聊些什么?。突然有一阵笑声爆发出来?,雾被笑惊动,向一边散开,露出图卢的脸颊。

她一只?手臂搭在?海石花肩膀上,歪头和她说什么?,嬴寒山不?在?的这一阵子两个女将混了个大脸熟,险些就要拜把?子。

最初和裴纪堂怄气怄完之后,两个人就回过味来?,开始觉得有些对不?住嬴鸦鸦。这件事里谁都难做,嬴鸦鸦尤其难做,她们看得出她对裴纪堂的感情,在?文武两边之间的掣肘,有些时候半夜睡不?着坐起来?,想想真想给自己俩嘴巴子。

她才是个多大孩子?她在?之前?捞着什么?好处了?裴纪堂有权,她俩有兵,嬴鸦鸦有什么??

这之后看到她,就有点别?扭。

她们不?怎么?说军务,不?怎么?说为难的地方,不?怎么?真找嬴鸦鸦办不?好办的事。每次看到她图卢和海石花就好像小了好几岁,净捡些八卦说图卢促狭海石花和林孖,海石花就把?火力往鸦鸦身上转。你真喜欢裴纪堂呀?她们问,他哪里好啊?

这话不?是抱怨,不?是质问,纯是带了点好奇的闲聊。嬴鸦鸦抱着膝盖歪头想,想半天回答:“他是个傻的,这样就挺好。”

两位女将军面面相觑,努力不?把?“我俩觉得你才是傻的”这几个字写在?脸上。

他怎么?不?是个傻的呢?当初刚刚到淡河,蔫咕咕的一个县令,被自己欺负了都不?敢作声。替人断案,一个不?小心就被羊吃了袖子。有人骂他父母,他气得吐血,浮泉为她挡了一刀,他不?看自己伤得见不?见骨头,反而怕她吓着。

就几天前?几天前?她在?桌子底下睡着了,他把?她抱起来?,那时候她都装睡了,他都抱着她了!居然只?是做贼似地瞄了她一会?儿就逃走了!

呸呸呸!真是君子!呸呸呸!

……倒也不?是盼着他亲一下她。

“他挺好的,但阿姊不?回来?,这事就只?能搁着。”嬴鸦鸦不?往深里说,剩下两个人也不?往深里问。她们都隐隐约约地知道?这里面有难处,爱是很好的,爱里面掺杂了太多的东西就不?那么?好了。

这不?是在?蜜糖里掺泥,而是在?蜜糖里掺针,蜜还是纯粹的蜜,只?是里面的东西伤人。

“哎呀。”有时候这种无可奈何的气氛持续久了,图卢就干脆地一掀面前?子虚乌有的桌,“想那么?多干什么?,你喜欢他,就先把?他睡了再说!”

“那群中原男人都是脸好看的衣服架子,谁知道?是不?是好看不?好吃。先睡了他,不?喜欢了就把?他扔了,反正他找来?你不?认就是。”

嬴鸦鸦听完一秒变成真乌鸦,唰地一下蹦到海石花旁边。海石花想想,点点头。

“其实?也不?算没道?理。”

小乌鸦就又唰地从她身边蹦开,哒哒哒地跳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