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1 / 1)

在这样的?幻想里,他双眼放空,眼前那些花鸟美人的?灯笼都被夜风模糊成了一圈一圈的?光晕。

月光在塌莫的?杯子里融化成一圈一圈的?光晕。

茶水已经?冷了,但这位王子一口也没有喝。坐在他对面的?灰衣文士微微笑起来?,倒掉了杯子里的?茶,重?新为他续上热茶。茶香混合着?不知名香料的?气味,熏得他皱了皱鼻子。

“您有什么顾虑呢。”那灰衣的?文士开口了。

塌莫王子谨慎地盯着?这个中原人,他不高大,不英俊,甚至没有中原人所推崇的?那种文士的?风流姿态,很难想象这是一位新王的?心腹。

但当这个人坐在那里时,身上却散发出一种可怕的?气质来?。

他像是荒芜的?草场上一只停在石头坟上的?鸮鸟,不飞,不叫,但总转着?头颅,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来?人。即使远远看一眼,都会给人一种不祥的?暗示。

他这样的?人,会有什么样的?主人?

塌莫制止了自己的?联想,他伸手?,拿过杯子攥在手?里,用温度给自己一点?底气。

“那毕竟是乌兰古部的?图卢。”他说。

中原人们轻视女人,天孤人一视同仁地轻视所有中原人,但他们不轻视乌兰古部的?女人。从十多年前起,白灾来?了一次又一次,许多小部落覆灭在了风雪里,乌兰古部却一直撑了下来?。

她们死?了一位图卢,失踪了一位图卢,一蹶不振的?时候鬼知道从哪里又冒出一位图卢来?。好像真有月亮里的?狼神不断投身在这个部族里,生拉硬拽地让这里的?人度过灾难。

不,不,肯定不是,塌莫想,谁家的?神灵会自己做自己的?姨母,自己做自己的?女儿?

眼前的?文士没有对他口中的?图卢露出轻蔑的?表情。

“诚然如是,”他说,“但您也是草原上的?王,我的?主人也是中原的?王。两?人筹谋她一人,您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您知道她来?这里是寻找药材,出售马匹,置办度过冬天的?货物,身边没有带许多随从。只要按照之前的?谋划,跟踪与她有交往的?商人,把握好他们见面的?时候,活捉或者杀死?她,她身边的?人自然会失去?主心骨。这么短短一段时间里,乌兰古部也难以产生新的?图卢。”

他刻意忽略掉了塌莫还只是个王子的?事实?,果?然,这个说法让对面的?人面色稍霁。

“如果?得以在你主人的?帮助下事成,”他说,“待到我统一部族,定然会按照原先的?约定,厚谢你的?主人,帮助他成为中原的?王者。”

这话?像放屁似的?,听听就行?了,塌莫从来?不打算帮助中原选出一位一统天下的?王。现在中原四面漏风的?样子正好,几个王打得不可开交,南边还被反贼占领,正好适合草原上的?子民长驱直入。

不过如果?这位新的?襄溪王愿意考虑在一统天下之后以河为界割北方?的?土地给他,那是可以再谈的?。

不过到时候再说,现在这些出现在他脑内的?想法,他一个字也不会吐出来?。

这么想着?,塌莫又看了看眼前的?灰衣文士。

虽然这个人看起来?阴冷,狡猾,心机深沉,但毕竟还是中原人。

中原人有时候是很傻的?,父亲喊儿子去?死?,儿子就是不敢拔刀砍死?父亲,就算敢砍死?,也不敢举着?刀对所有人喊就是我干的?,他们相?信世界上总有一种铁律一样的?规则,谁公然违背这种规则,谁就要被人的?眼光戳死?,被人的?舌头讲死?。

但世界上没有这种规则!世界上没有任何?规则!规则都是活下来?的?人,获胜的?人制定的?。

就算以后他不对中原人讲信用,他们也无可奈何?,因为规则会由他塌莫王子……不,草原的?王来?定。

月亮升得更高了,薄薄的?银子一样,宵禁时刻快要来?了。

那位灰衣文士辞别想入非非的?塌莫,登上停在楼下的?马车。赶车的?车夫面目模糊,不行?礼也不问好,只在他坐稳后低声问了一句:“殿下要我们且留下,还是回去??”

回去?。夜风中那灰衣人的?声音鸮鸣一样幽微。

“我们能做的?事情已经?完成,接下来?一切会按照它自有的?轨迹运转。”

马车的?车轮转动起来?。

塌莫等待的?机会并没有来?得很迟。

这几日那个中原的?王一直在给他送信,告诉他图卢·乌兰古的?动向,这几天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信号。

有个从从州以北的?竞州来?的?商人。这几年随州边陲打仗,边境生意不好做,他只能南下来?收购臧州天孤人带来?的?毛皮。他随身带了一些北方?的?珍贵草药,可能是用来?售卖的?,也可能是用来?以备不时之需的?。

乌兰古和他搭上了桥,想要与他谈一谈价格,约定的?时间就在一天后的?傍晚。

原本谈生意不应该拖到这么晚,但这个商人突然接到了几个很好的?急单,时间一瞬间就排不开了,只能在忙碌中抽出傍晚这一点?空闲。塌莫知道这是那位襄溪王的?手?笔,中原人在搞这种微妙的?阴谋诡计上确实?有天赋。

无论如何?,他只看结果?,傍晚是个好时间,他们可以不怎么惊动城里的?官差,悄默声地解决掉这个天孤人内部的?恩怨。

见面的?地方?是乌兰古定的?,城中一家不在闹市的?酒馆,也是个好下手?的?地方?。天色刚刚擦黑,蒙着?青布的?马车就驶到了约定地点?门前。

塌莫亲自到场,因为城里有城防,他没有带许多人然后藏起来?发号施令的?余裕,再者说他带的?这个小头领脑袋总不如他灵光,塌莫担心自己不来?他会出什么纰漏。

尽管那位王许诺了会在外围设置帮手?,他们来?的?时候也确实?有人和他们碰了一下头,但不知道为什么,塌莫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他说不清道不明这不安来?自于哪里,存在于他血脉中靠近兽的?那一部分正在预警。

但他属于人的?脑袋决定忽视这预警,他太想要这次胜利了。

跟在青布马车后不久来?的?是几个年轻人,他们簇拥着?一个穿胡服戴帷帽的?女人,这个帽子和她身上的?衣服有点?不搭调,但塌莫仔细想了一下也理解了。他们的?人最近盯乌兰古盯得是有点?出格,她既然是狼女,应该也嗅到了反常的?气息,要不是她阿妈真病着?,她不得不留在这里找药,图卢·乌兰古应该早就离开了。

今天这样掩人耳目地在僻静处交易,并不奇怪……

不奇怪吗?好像有点?。但箭在弦上,跟从在他身边的?蒙多部勇士都看着?他,那个小头人也看着?他,每个人眼里都有狂热的?光,他无法后退。

于是塌莫指着?眼前的?建筑,铿锵有力?地说:“捉到图卢的?人,无论生死?,都赏赐三百只羊,两?百头牛,五十顶帐篷与部民,一百匹良马与甲胄,不是头人的?,拔擢为头人,是头人的?,拔擢为王帐里的?将军!”

黑夜就被这群人的?眼睛照亮了。

前院突然燃烧起来?。

熊熊烈火在几秒钟之内爬上了覆盖着?挡雨布的?木柴,戳破了窗户,噼噼啪啪地涌进屋里,有人尖叫着?走水了冲了出来?,这家酒馆无辜的?老板还在大骂伙房里哪个不长眼的?伙计没有看好灶台。

“东家!东家!”有人一边救火一边哭,“不是啊!这火是从院子里起的?,与灶台有什么相?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