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政飞上?去,而嬴寒山还没有跃向那簇虬乱的藤蔓前,她听到系统的声音。
周围太混乱了,尖叫声和?崩塌声几乎把人震成半个聋人,她连它发言前的白噪音都没有听清楚。但?它这?段发言她听清了,不仅听清了,她甚至还笑了出来。
“你这?是不是提醒我做好心理准备?”嬴寒山问。
“系统这?是在提醒自己做好心理准备,”系统回答,“一般到了这?个时候,宿主总有新?花样?。”
嬴寒山笑了两声,慢慢正色。
“我要接他回去。”
即使宿主知道那个人很可能和?宿主脚下这?一团通天彻地的花木是同一个东西,也要这?么做?系统问。
“他大概率不是被控制了,被约束了,他就?是祂的一部分,宿主想要带他回去勉强了些?吧?”
用别人的台词有点拾人牙慧,不过在这?里刚好。
“我偏要勉强。”她说。
我偏要勉强。
嬴寒山不知道苌濯有没有听到这?句话。
他的脖颈,脸颊,发丝极快地散为大片白花,从她指缝间落下,嬴寒山松开捧住他的手,倒转峨眉刺,指向自己。
“我想杀的,我总有一天会杀。”
“我要救的,我现在就?救。”
她反手把峨眉刺捅进自己腹部,血顺着刃上?血槽喷溅出来,地上?莹蓝的藤蔓和?白花都蒙上?一层妖异的朱红。还没有完全崩解消散的花蔓顺着血迹攀爬上?来。
杀生道者的本能被重伤催动,她的皮肤上?浮现出青色的线条,肌肤之?上?的花蔓与肌肤之?下的线条重叠,像是两株怪异的植物在媾和?。
它吮吸着血液蔓延进伤口,枝条上?残余的白花生出鲜红的蕊心。
“如果他就?是这?花木的一部分,你怎么办?”
那我就?把他折下来。
“折下来的枝条只是死物而已。”
不,世?界上?有种东西,叫扦插。
嬴寒山闭上?眼睛,她在几秒内再次失去了对肢体的掌控。仿佛现在融化在她血液中的不是名为“苌濯”的那部分花蔓,而是整个宇宙。
很久之?前用以血化生治疗苌濯时的幻觉又漫上?来,这?一次的黑暗比上?一次更沉,更浓厚,油脂一样?包裹住她。
他在她的血液中流淌,他与她的肢体合二为一,嬴寒山注视着黑暗,清晰地意识到这?根本不是谵妄。
这?就?是“苌濯”记忆里的一切。
天星,遮盖夜幕的天星。如同海葵般紧紧收拢着藤蔓的陨星砸入水中,江河改道,山峦崩裂。银蓝色的花蔓从水下升起,托起巨大的花朵。
祂不分昼夜地散发出馨香,引诱所有生灵来到它面前成为给养。
存在于这?天外之?神身躯中的记忆混沌而广博,在宇宙中诞生消亡的无数种群,无数星球对祂来说只是一阵细微的风。
祂不知道这?是哪里,也并不在乎这?是哪里,上?一个祂所在的地方因为衰老而崩毁,而此刻祂停留的地方不过是漫长旅途中歇脚的一块岩石。
祂倚靠上?去,压死了一些?蚂蚁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吃下了一些?草叶或者野果之?类的食物,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有一只蚂蚁对它说话了。
它请求祂入睡,不要毁灭这?块岩石。祂对这?个莫名其妙的请求感到可笑,它挥舞触足的样?子取悦了祂,于是祂答应了,祂将在这?块歇脚地小憩,直到再因为什?么原因醒来。
而对蚂蚁们而言,它的小憩漫长得几乎等同于永恒,而现在,嬴寒山正包裹在这?寂寞的永恒中。
她看到有人靠近了祂。那人的来历她并不清楚,或许是哪个被赶出宗门的弟子,或许是活不下去的邪修。
他拖着血痕奄奄一息地爬向过来举起手中刀,从沉眠的乌素姆上?切割下了一块,吞咽下去。
不属于这?世?界的力量扭曲了他,强行缝合他身上?的伤口,修复断裂的肢体,却也改变了原来的形状,夜色下这?个变得像是爬虫一样?的修士哀嚎着,挣扎着,但?最?终还是爬了起来。
他将这?被“封印”的“天魔”据为己有,与自己原本修炼的邪术融合,盗窃圆寂于此地的圣莲上?人的名号,建立了新?的教宗。他相信只要吞下足够多天魔的血肉,就?能据有它全部的力量。
这?个狂人并没有成功,乌素姆的记忆中没有他如何?死去的部分。祂只是在睡梦中浅浅翻了翻身,拍了拍爬到身上?的不知什?么虫子。
但?芬陀利华宗留下了。
邪修的术与“天魔”的血肉诞育出这?个诡异的教派,他们通过邪术偷取清白的命格,夺走他人的寿命以躲避雷劫。
又用各种方式炼化这?朵被改名为“芬陀利华”的大花的血肉,意图实现成为“完人”的愿望。
草草吃下血肉的人都变成了蛞蝓一样?的怪物,因为他们无法承受来自祂的力量。
于是一个新?的荒唐尝试冒了出来,他们想要将“天魔”的力量归化到“人间”再吞食。教众掳掠男女作为“圣子”“圣女”,用他们之?中不合适的部分喂食芬陀利华,挑选合适的人作为沟通芬陀利华的献祭或者在他们身上?培植幼苗,想要诞下一个作为化身的胎儿。
凡人纷纷在这?个过程中死去,于是他们把目光投向了修士。
在这?样?混沌的黑暗里,嬴寒山看到了两双眼睛。
它属于苌拜月,红衣佩剑的女子怔怔出神,瞳孔放大的眼睛里有依稀的天光。
它属于苌观澜,白衣执剑的修士满身血腥,被血泪染红的眼中燃烧着怒火。
他一个人来救自己的血亲,睡梦中的乌素姆投过去不在意的一瞥。
“苌濯”的记忆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