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1 / 1)

或许过去?了三十息,或者五十息,杨蹀始终没有等到一个关于自己的审判,于是他抬起头?来,又?看向?眼前这位将领。

林孖也在看着他。

这个白门领像是一头?吃饱的豹子,眼睛里没什么残忍和杀意,他像是看一个新鲜物件一样稍微挪动了一下脚步,绕着杨蹀左右转了一圈。

“哎!姨妈讲这里要是疑兵,肯定有个不怕死的在这里嘛,居然是个念书的,居然是个念书的啊。”

他的语气里有些遗憾,但没有错过战机的懊恼,林孖截住话头?,用没什么攻击性的声音问:“哎,你是哪个?”

杨蹀轻蔑地笑了一下,没作声。

“不杀你,”林孖稍微抬高声音,“大将军讲了,抓到了就是抓到了,不怎么样你。你是哪一个,对我讲了,我好?回去?同大将军讲。你不讲,我又?要去?吓唬你带的兵。”

“杨蹀。”他应声了,“是个管文?书的,没了。”

“哦,”林孖露出几颗牙,“大将军讲你是项延礼手下的,是也不是?”

“是。”杨蹀嗅到一丝危险的气味,那位女?将的推测显然已经到了他所预估的最坏的情况,但即使?如此,他也仍怀着希望。

这里的人来不及把这里是疑兵的消息传递过去?,即使?传递过去?了,她?也应该失去?了战机。

林孖很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没有得事了,跟我走吧!接下来就看大将军了。”

他抬起手,指向?天?空,顺着林孖指尖的方向?,杨蹀看到一只黑色的大鸟。

不,那并不是鸟,它有蛇一样的身躯,却生着覆压天?空的巨大鸟翼,随着林孖抬起手的这个动作,它发出一声清唳,直直地向?着远处飞去?了。

杨蹀花了一小会才突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人去?送信的确来不及了,但是如果不是人呢?

如果是那条生着双翼的黑色羽龙呢?

他突然剧烈挣扎,咒骂起来,拼命想要挣脱钳制着自己的士兵。多么可笑啊,他明明已经算到最后了,他在赌桌上计算了每一个骰盅的大小,算尽了每一种可能,即使?是仙人也会被这手段迷惑。

而仙人只是平淡地掀了桌子而已。

“哎哎哎!按着,按着!”林孖兴致勃勃地指挥着身边人,“塞一块布到他口里,唔要让他咬了舌头?。”

仙人不能插手凡间的因果,仙人不能参与人和人之间的斗争。

但谁也没规定仙人不可以在天?上飞啊。

系统说赢寒山卡BUG的缺德劲终于从?它身上转移到天?道身上了,它心甚慰。

玉成?砾的那条螣蛇在不到半炷香的时间里跨越了半个虓原,手持望远镜的苌濯把它交到赢寒山手中,早就已经出兵等待在虓原附近的赢寒山只是抬头?略略看了一眼,就把它还给苌濯。

“疑兵,”她?说,“全?军向?虓原北进军,拦截峋阳王。”

雾仍旧很重,到河岸尤其?如此,大船的帆隐没在雾中,一点?很薄的日光落下来,涂掉船上人脸上的血色。

这支船队像是什么方士用纸符捏造出来的,又?像是从?河中升起的水族之船,即使?最胆大的士兵登上去?也会有片刻犹疑。

他们看到船头?那些着红衣的士兵了,也看到披黑衣的国相一块布料一样悬飞在船头?。

即使?想说服自己那是在展示神力,但看到她?覆盖在脸上的莲花面具时,还是不免有片刻胆寒。

这些艘船都是大船,足够承载峋阳王属意的精锐,只要留下足够时间登船,这次返程就不会再有阻碍。

浓郁的雾色随着人的行走而被搅动起来,一些人在向?船上走,一些人留在原地,项延礼把目光从?船上移开,投向?泛着青灰色的水面。

他的职责是登上最后的船,并焚毁这个码头?,王对他许诺足了返回之后会给他的一切……其?实现在他已经拥有很多了。

比如以他战功和身世?获得不了的地位,比如“暂时”的掌军权,然而此刻站在寒冷的雾气里,他却丝毫没有为获得更多权力所赌斗的兴奋。

项延礼望着潺潺而去?的河,雾中摇曳的树影似是相熟的故人。

他这个主将做得不好?不坏,不好?在没什么争的欲望,也没什么野心,没法带着身边人一起爬到高处去?,不坏在他待身边人总还是不错的。

手里有一块金子,他咬下一角递给身边人,有一块饼,也撕下一边给身边人。

衡伯琦和他的性子差不多,也是个闷的,两个人要是单独喝酒能喝一晚上说不出什么话来,所以非得喝酒的时候,衡伯琦总拽着后来死在柏鹿渡口的肖驰。

杨蹀倒是不和他们一起喝酒,这人酒品不好?,喝多了容易掀桌。

今晨两边分兵时他给杨蹀倒了一碗酒,书生不喝,还笑话他学什么燕赵悲歌。“且等我回来喝吧,”他说,“凭那沉州军的将领有什么本?事,还跑不了一个我?”

项延礼也觉得他不喝挺好?的,临别的酒。喝了像是什么恶谶。

雾气又?开始搅动起来。

项延礼把目光从?江面收回,他听到马蹄声了,仿佛有另一江奔流向?这里呼啸而来,雾气中浮现出沉州军的旗帜,以及绣着赢字,黑红如凝血的纛旗。

“列阵。”

项延礼把手放在了腰上的佩刀上。

像是已经预演过数次那样,留下来的士兵分为两阵,手持盾牌与矛的盾兵围拢在最前,化解骑兵的第一次冲击,这之后的步兵收紧阵型,将渡口遮掩在军阵之后,没有一个人真的认为自己能挡住来势汹汹的沉州军,所有战斗只是为了拖延

最前端的战马冲入人群,被□□穿尸体抛飞起来,又?沉重地砸落在地面,躲过战马践踏的士兵将武器刺入马腹,一个骑兵的倒下连带出一片的连锁反应。

在这浓郁的雾气里作战仿佛在水中搏斗,人看不见彼此的表情,人听不见对方的哀嚎,只有血液如此真实。

炽热的血短暂加温了雾气,有那么几秒钟还站着的人能看到周围横斜的尸体,下一秒白雾又?涌上来,将地面的一切盖住。

“不要恋战!”有人在喊,“夺渡口,登船追击!”

而回应这声音的是在雾中窜起的火光。

就在盾兵维持阵形,项延礼手下的军队与前军缠斗的短短一段时间里,渡口被点?燃了,一同烧起来的还有船上的大帆,原本?只是用来烧渡口的火油分不了多少给最后那条船,所以火烧得很慢,很慢,好?像一条细小的红蛇盘缠着白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