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1 / 1)

她很轻地拿起他放在?一边的大氅替他披上?,带着?这两封印信离开了。

果然,这被留下的印信发挥了作用。

无宜收起信,装在?怀里,一时间有些轻微的恍惚。这时候并不适合问“为何世间正道直行者反要相?杀”,她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没什么好问,做事本就有牺牲,有时牺牲在?敌人手中,有时却?不得已要牺牲在?同道者的手中。

她抬头,对着?长天,没叹出胸中那口气来。

而天上?已经没有雁的影子。

稷褐被打下来的消息几乎是前后脚传到了峋阳王处和嬴寒山处,一样的手法,一样的突袭,只不过把骑兵换作了水军。

不同的是青城血涂全城守住了城池,而稷褐在?一昼夜之间就莫名其妙地被攻打下来了。

还有一处不同的是,青城毕竟是在?臧州境内,打下来也?不过是断沉州军粮道,逼迫他们退回沉州作罢。

但稷褐却?是实打实地与王城相?连,自蓑衣水西行,可如一把直向心窝的匕首一样,插入王都心脏。

王城若下,孤悬在?虓原的峋阳王军就真成了无根浮木。

怎么办?守?再守老家就被绕背的沉州军偷了。突围?若是王军皆动,向着?王城回撤,倒是来得及守城,但是兵败如山倒,沉州军不是傻的,一旦王军回撤,势必会死死咬上?去。

到时候丢的不仅是虓原,恐怕要被直接兵压王城之下,对峙打成决战了。

峋阳王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死局的起因不过是死了一位名不见经传的郡守……或者也?不是死了一位名不见经传的郡守,而是在?这位做了正常父母官的郡守之后,上?来了一个道德水平和峋阳王手下官吏在?一条线上?的继任者罢了。

人一旦被当?作人对待过,便再也?不能忍受非人的生活。这一点用恐怖和威吓统治人民的首领是懂的,但他将永远无法防范。

不能再拖了,守也?好,突围也?好,二者折中也?好,峋阳王必须做个决断。

十?月初,立冬将将过去,浮动在?空气中的雾气直清晨就落下来,变成覆盖在?土上?的一层薄而脆的霜。

天色未明时,一队人马从虓原本阵分兵而出,踏着?被破晓晨光染得如同浸血一样的红色,这一支队伍作为突围回援王城的援军来说似乎人数少了些,日光照在?为首将领面?上?,也?隐隐有寒色。

那将领姓衡,名伯琦,柏鹿渡口折损一将之后,他是项延礼座下左右副将中幸存的那个,项延礼重伤以来,他被拔擢暂代军职。

这一次领兵回援是王授意乜戈传的令,他心里有些难说这究竟是谁的意思?。

沉州方必然正盯着?虓原城的动向,如果分出大部队回撤,难免遭了包抄吞吃,上?面?的意思?是分队突围,对面?沉州军毕竟人数有限,又得看?顾本阵,加上?分了水军出去,必然也?有将领离阵。难以顾全突围的各个方向。

至于哪个方向被顾全了……那就看?命吧。

地上?的薄霜被马蹄踩裂,虓原本阵回头已经望不见了。这一队人马沿着?西北向驰出数十?里,派出去的斥候突然不再回来。

远处冰雾逐渐散去,日光把地照得发白?,衡伯琦隐约能看?到对面?的人马如同雪融后露出的黑色山石,逐渐在?天幕下浮现。

他心下一沉,没有斥候来报,他只能用目力?观察对面?的人数。远看?着?对面?的军阵拉得很开,但规模似乎比自己?这边更小些。

打仗不是加减法,他没有放下心来,反而紧了紧马缰,示意身后队伍谨慎前行,先观状况。

随着?两边逐渐迫近,白?日照得雾气全散,衡伯琦终于看?清楚了这支阻挡自己?的人马的阵容。

对面?也?是千数人,略少于自己?,阵前马上?是一位身材颀长的将领,看?着?仿佛年纪尚轻。

但那将领仅仅是伫立不动,弛弓等待的姿势,就莫名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真豪杰也?。”就算不该称赞敌人,他还是在?心里默默赞叹一句。

以少围多,军阵前巍然自若,不知?道这是沉州军哪一位小将,或许今日是要有一场苦战吧?

北风骤起,那将领身后纛旗一瞬展开,绣异兽的黑底镶虎纹旗上?,一个嬴字迎风招展。就在?这一瞬间旗下将领猛然张弓,千百支箭随之而出!

那箭射程极远,即使两边才刚刚是能看?到彼此的距离,箭却?毫不留情地落了下来,一时间阵形微乱,对面?已经紧随着?箭羽冲杀过来。

纛旗未动,敌将如直扑阵中,衡伯琦的头脑只是空白?了一个极短的瞬间,就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

沉州军主将之一,讨逆平叛大将军嬴寒山,正在?他眼?前。

心念一动,他几乎立刻调转码头,避过这一次冲锋,嬴寒山几乎是直直撞入阵中,甩开身后亲兵与其他骑兵半截。

谁也?看?不到她到底是如何冲的阵,好像她整个人是铜铁铸成的一样,只是撞进来就能把血肉之躯砸出一道口子。

衡伯琦稳住阵形转将回来,正与嬴寒山打了个照面?。

那是个女将。衡伯琦想,这事情他是知?道的。

那女将有一双噬人的金色眼?睛。衡伯琦想,好像与她对视就要被噬魂一般。

她用的武器仿佛是枪,又仿佛是鞭,离近了只能看?到寒光闪烁的一片。

他取下枪来与她对上?,竭力?喊出自己?的名号:“来将何人!我峋阳王座下……”

嬴寒山并没给他说完话的机会。

那双金色的眼?睛甚至没有正儿八经与他对视,它冷酷地扫过所有人,仿佛只是在?看?还没有被割过的草,银光骤然扫出,身周马首,武器,人头应声而落,衡伯琦稳住手中枪接下一击,耳畔全是金铁被削断的铮铮声。

他手中的枪杆断裂了,他本人倒是凭借着?刚刚尽全力?的一次卸力?没有被直接削成两段,血顺着?他被切下的半边手掌滑落,滴滴答答地染红马背。

这时候嬴寒山才总结性地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仿佛对这个没死的人感到一点诧异。

“我是嬴寒山。”她说,“你是谁,我不感兴趣。”

这是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随即她手中武器扬出,刺穿了他的喉咙。

跑得太慢的骑兵甚至没赶上?什么厮杀,跟在?嬴寒山身后的亲卫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将军好像用血洗了一把脸。

嬴寒山半闭着?眼?睛,脸上?浮现出一种矛盾的餍足来。这一次截击只用了一炷香多的时间,几乎没有人逃开,也?没有人被俘虏。

他们的将军站在?满地血泊里,睁开了金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