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战舰上?看?了一刻,海石花知?道不能再拖了,她点了二十个白鳞军精锐,下小艇去城墙前看?情况。
五艘小艇飞快地没入夜色,不多时最先头那一艇折返回来,上?面?的兵士利索地爬回主舰。
“禀告将军,城中似有变乱,火光四起,各城墙上的守城兵士下去了十之三四,尽向着?城中去了。”
稷褐自己?乱了?
夜风簌簌地敲击船帆,浪声从船底爬向舢板,海石花几乎没有听到无宜走过来的脚步声。
这个年轻女人对着?夜色中的火光看?了一阵,扭过头来对海石花开口。
“可能是我留下的人做的,无家有时候是这样。”她口气平淡得像是喝白?水,海石花闻言不再废话,夺过兵士手中的令旗。
“放弃潜入!下小船,艨艟全速前进,攻水门!”
浮游在?艨艟前的军舰小艇随着?令旗一挥散开,大船鼓起风帆,破开浓重的夜雾。
当?照在?帆上?的一点月色映入水门上?守军的眼?睛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轰!”
包铁的船头撞碎封住水门的木栅,整条船裹挟着?隆隆坠落的土石木屑冲入内河,一道口子被撕开,周遭小船霎时汇聚一起,从缺口中蜂拥而入。
好像嗅到血腥的狼鱼,搅动着?白?色的水花一口咬在?猎物的伤口上?,不撕下一块皮肉誓不罢休。
城墙上?刚刚走了一批守城的兵士,还留在?这里的被突然撞进来的船震了个七荤八素,有站立不稳的直接从高处落下来,咕咚一声扎进黑暗的水中,变做几个水泡就没了声响。
还站立着?的仿佛犹然在?梦中,他们抬头看?着?远处被火光照亮的郡守府,又低头看?看?这破门而入的大船,一时间垂了手中兵器,忘记叫喊。
登陆的白?鳞军没给他们反应过来的时间。
勾爪抓住站在?边缘的士兵,人还未察觉就被拽成一道惨叫着?跌落的抛物线,刀光旋出一片银白?的弧度来,鲜血擦着?这白?光的边缘飞溅开来。
白?门人的杀戮是沉默的,猛兽扑击时绝不咆哮,这群臂上?缠了一圈灰带子作区分的军士钻入本就单薄的墙上?防守,几分钟之内血像是雨一样噼噼啪啪地从头顶落下。
后来的护旗兵取了白?鳞军的军旗,踢开地上?尸体,把它竖在?了城头上?。
稷褐守军城内城外消息一时间传输不及,在?城里战作一团的士兵们还不知?道水门已经破了。
无宜却?有办法和自家人联络上?,她拉住身边一个白?门军士,递给他一只木游鸟,指了指高处:“劳烦,为我在?那里把它放出去。”
形似黑鸦的游鸟振翅而出,直直地飞向郡守府处,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那里的火光开始向着?水门方向移动。
海石花随即下令进军,与那火光来处交汇。
天色依稀白?了,火折子烧到尽头,只余下一缕发黑的烟气。
日光从云后落下,薄薄冷冷的一片。街上?还残留着?血的痕迹,因为时间长已经由红转黑。从郡守府出来的人拎着?郡守的人头,身上?的衣服像是血洗过了一遍一样。
失去长官之后城里的这些兵卒霎时间就没了斗志,逃的逃散的散,想要出城去的人撞上?白?鳞军,侥幸逃脱的也?不敢向城门外跑了。
两队人就是在?这时候相?遇的。
稷褐的年轻人们已经杀得有些疲了,不少人负了伤,不少人倒在?地上?,也?有不少人死去,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些麻木的凶狠。
在?一天之前他们还是老实巴交的农户,商人,匠人,有些人甚至不曾杀过牲畜。他们沉默地看?着?对面?的轻甲精兵,没有一个放下手中的刀剑。
对面?是什么人?还有力?气再打吗?
有人犹豫地把眼?光落在?了带头的那些陌生人身上?,他们隐隐约约感觉自己?是陷入了算计之中。
不过无所谓了,叫敌军杀了也?是杀了,叫郡守杀了也?是杀了,死在?地上?的人去阎罗那里挂名时并不问个出处。
“回去吧。”海石花说。
周围没有反应,于是她抬高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回去吧!”
“我是沉州讨逆平叛大将军麾下,白?鳞军海石花,此城已属沉州,一切行事皆与其他州县同。我等但诛首恶,不伤百姓,不征苛税,不行掳掠。各位暂回家中,回避巷战,勿要卷入其中。”
还是没有人动,他们默默地盯着?海石花身后的白?鳞军控弦士。
“弓放下。”海石花喊了一句。其实现在?白?鳞军想杀人根本用不上?弓箭,战斗了一夜的疲惫平民甚至招架不住一击。
但她身后的兵士们还是解下弓来。人群慢慢开始松动,从杀戮的混沌中恢复过来,有人栽倒在?地,有年轻的孩子开始啜泣,原本保持好的阵型逐渐融化,随着?雾气消失在?巷子中,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还是有人存在?的。
有大概十?几个人没有动,为首者手里还拎着?郡守的头颅。
那个执剑的年轻人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对着?海石花一颔首,转向无宜,双手奉上?头颅。
“无者,”他说,“稷褐郡守首级在?此。”
无宜有些嫌脏一样拎着?头发接过来,顺手就塞给旁边的海石花,海石花也?并不计较地接过来了。
随即那个年轻人擦干净手上?的血,又从怀里拿出什么,双手奉上?。
那是盖着?罗秋鸟私印的信。
他喝下那杯茶之后无宜没有立刻离开,这时候仓促离开太像是逃走,可站在?这里让她觉得自己?有些手足无措。
她看?着?罗秋鸟整理好了桌子,取出两份空白?的信纸来,盖上?自己?的印鉴,缓缓铺在?桌子上?推给她。
“拿去用吧,”他说,“上?面?写什么,全凭你就是了。恶名也?好,善名也?罢,不拘于此,有利生民最要紧。”
不论你把它做成我的罪证,还是我为你取信于百姓的助力?,我都并不介意。只是,能发挥实处便是好的。
无宜接过信,站在?那里愣了一会,再抬起头时罗秋鸟已经安然地靠在?书?桌边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