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那不?是血肉坠地的声音,而更像是木头或者铁的声响。
无宜抬手制止了身后?投出飞镖的无家人上前查看,她慢慢靠上前去,一手压住这只寒鸦的翅膀,另一只手飞快地向外一拨一转。
咯吱,好像什么轴承被启动,整只乌鸦从腹部向外绽开。
没有血,没有骨头和内脏,鸟儿的羽毛根根脱落,一枚竹筒从它的胸腔升起。
这是一枚鸟形的信筒,依靠着皮质的细绳和齿轮转动来模拟鸟类飞行。只有熟悉机巧的人才能看出它的破绽并拆开它。
无宜取出信筒抖了两?下,嗅一嗅边缘之后?屏息打开。
里面没有她防备的毒粉,只有一小?条纸条。她在?掌心中展开纸条,叹了口气,搓碎扔在?地上。
“无者,”跟在?她身后?的无家人虽然心急,但谁也没敢违背她的意思往上凑,“此物是?”
“是无家玩木头的那些人做的游鸟,”无宜摇摇头,“他留了信,说今晚等我前往。”
“这……”“这岂不?是已经暴露于敌?”
无宜摇摇头,看着眼前渐渐沉下去的暮色.
“不?是。我们一路遇险,不?如说就是他在?请我们过去。”
与青城一样,峋阳王的境内也存在?着数个防御并不?出众,但作?为运粮关键节点?的小?城。
稷褐就是这样一个位于国土北部的对称城池,被诸多重镇拱卫在?其中。
从开战以来,这里就一直作?为峋阳王的后?勤中转。
人人都说那位新上任的郡守是相当有能的人,虽然家世不?显,但很有一套劝抚农桑,中转粮草,降低损耗的方式,还向农人授以些没见过的农具的制法。
是以虽然这里仍旧避免不?了如王土其他地方一样的盘剥,但日子过得还算可以。
很快,这位罗秋鸟罗郡守的名声就传了出去。
但无宜很清楚这人不?姓罗,在?无询天?还没有去世时,她曾经在?父亲的书信里看到过这个名字,那时冠于前面的姓还是“无”。
无秋鸟一直在?以书信联系心气未死的无家人,当初无询天?也是被联络的对象之一。
这人原本应该和无宜一道的,如果?他没有投峋阳王的话。
现在?还能组织起以“无家”为名号的队伍的人已经很少,无宜的出现就像是夜航时的渔火,很快引起了他的注意。
但等待无宜的不?是联络,而是接踵而至的谋杀。
这位无冤无仇的无家长辈好像根本不?打算和她谈什么,设计,谋杀,追逐跟了她一路。
直到她查到他的所在?地。
无宜认真思考过他是否真的想杀她,因为这一路的追杀稍微有点?用力不?足。
对方已经违背无家不?出仕的原则,效劳于峋阳王,完全可以上奏王上,借用王的力量来铲除她这个危险分子无家人从来都是被针对的那一份,要么被觊觎,要么被杀害。
但他没有,他的所有行事都是在?“无家”的能力范围内的,这让无宜隐隐有种?预感。
他想作?为一个“无家人”与另一个“无家人”当面解决这件事。
秋收刚过,空气中弥漫着轻微的尘土气。这是一种?干草,灰土,动物皮毛被秋日尚暖的日光发酵出来的气味。
在?这暖烘烘的,并不?难闻的味道里,整个稷褐都笼罩在?饱食后?的梦中。
而郡守府的书房里还亮着一盏油灯。
郡守是年初才上任,郡中百废待兴,郡守府就没有多做打理,园子里没什么珍奇花草,只有一蓬一蓬的竹子长得茂盛。
刚开春时这批竹子往外发了不?少竹笋,把外面的木廊顶出来几?个洞。那一阵子晚上没有事务的时候,偶尔有人会看到罗郡守在?后?院挖竹笋。
竹笋一阵不?挖就长成小?竹,再不?能吃,他就把它们砍下来,不?知?道做什么。
其实属官和百姓也不?太关心郡守做什么,他爱折腾竹子就折腾竹子,别折腾人就行。
谁也没料到他折腾了几?天?竹子,折腾出来一个玩具似的小?轮,送去了郡中的匠人手中。
“这是竹翻车。郡中农田零散,以木建大?翻车靡费甚多,百姓不?乐。可各家依此制竹翻车,以利耕种?。”
秋后?竹子渐渐变成一种?浓郁的墨翠色,在?夜色里簌簌如画,孤灯被半开窗户中吹来的风拉扯得摇曳了一阵,又?随着窗户阖上而恢复稳定。
穿着灰布外衫的中年人从桌前起身,掩了窗户,稍稍站定一刻没有回头。
“来了?”他问。
身后?默然无声,罗秋鸟转过身去。
无家的两?个遗裔就在?此刻对视了。
无宜并没有见过罗秋鸟,也不?知?道他的长相。但在?看到眼前这人时她确信这正?是本人。
真正?的无家人们眉宇间总有一种?特殊的神采,那是终日奔走的淡淡疲倦,和不?为这疲倦所扰的执拗。
这个中年人长得很平凡,身形也说不?上非常结实,那双隐隐有些旧疤,拇指变形的手印证了他是个很好的木工匠人。
此刻他就站在?桌后?,桌上摆着一只还没有拼完的木游鸟。
他们对视了一会,灯把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拖长,无宜不?自觉地把手按在?一边垂下的系绳上,只要她轻轻拉一下它,背后?的不?识剑就会散开落到她手中。
虽然罗秋鸟看起来没有任何防备,桌上也并无武器,但比起剑匠,擅长玩机关的人可以把整间屋子作?为武器。
“还有其他人吗?”他口气和蔼地问,但并不?要求回答,“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