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1 / 1)

寒山被他扭在一起的脸逗得笑了笑。

“你吃吧。”她说,想了想之后补上一句,“我不吃东西。”

李馒头立刻抓住了那个饼,又因为这句话睁大眼睛:“不吃东西?怎么能不吃东西?”

“我说与你听,你不许说给别人听。”嬴寒山给他舀了一碗叶子茶,“你若是说了,我就再也不给你东西吃。”

男孩小小的脸板起来。绝对不说!他保证道

“我啊,是神仙。神仙都不吃东西。”

话音没落,那孩子就叽地一声真噎着了。

从此以后,李馒头就变成了藏骨头的狗。一天来看三次他的宝贝骨头他有了个天大的秘密,阿爷阿娘不知道,连裴县令都不知道的大秘密!

嬴寒山不担心这孩子说出去,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就算信了又如何?她掩盖自己的异于常人是避免麻烦,不是怕,她现在除了年末的雷劫之外没有怕的东西。

或者说,她也不那么怕那次雷劫,这更像是事情做不完而DDL将近的焦虑。

李馒头偷偷摸摸地来,还是吃饼,吃干水果,喝茶,但注意力已经不放在它们上面。

“神仙姊,”他私底下换了个叫法,“神仙姊会不会法术呀?”

会不会的呢,算是会吧,嬴寒山不点头也不摇头,单手托腮:“问这个干什么?”

“神仙姊要是会法术,能不能教教我?”他一面吃东西一面嘴不闲着。

“你也想做神仙呀。”嬴寒山突然说。她感到血管里又开始洇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残忍,这种残忍驱使着她开口问出这句话。如果是这副身体的原主人,她会做什么?是把这个孩子也拽进杀生道的血海,还是更糟糕一点把他炼成什么奇怪的东西?

不过现在她是嬴寒山,所以残忍刚冒个头就被她捏灭了。

李馒头不吃了,他双拳握紧,认真地想了一阵,还是摇头了:“想……也不想!我若是做了神仙,是不是就要到天上去?到那时阿爷阿娘怎么办呢。算了,不做神仙了。”

“但神仙姊有仙术的话,教我仙术吧!……就,把一个蒸饼变作五个……三个也行!”

嬴寒山哑然失笑,这小子怎么现在想的还是吃?“一个不够你吃,非要三个才行?”她含笑问他,却见那孩子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是的。”

“阿娘阿爷鸡不鸣就起来做蒸饼了,就算坐下来歇一会,也要忧心着柴与谷的价。若是将一个蒸饼变做三个,三个变作九个,他们就不必早起,也不必忧心了。”

一只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嬴寒山垂下眼睛去,沉默了一会。把一个馒头变成三个,三个变成九个,多好的法术啊。或许会有一个真正的仙人懂得这样的法术吧?不过,不是她。

“小烝啊,小烝。”她说,“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我不会让粮食变多的法术,也不会让人不再担忧心的法术。与之相反,我会的是一旦发动就要让所有人流泪流血的术。”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今天不是个响晴的天,太阳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雾蒙蒙。嬴寒山也觉得自己的心有点雾蒙蒙的,怎么会这样呢?她明明是不必畏惧也不必担忧的人。有很多话哽在她的喉咙里,她想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就不说了吧,她合了合眼睛,轻飘飘地将哽在喉咙里的东西吞了下去。

“嘛,不做仙人是对的,如果生在一个很好的世道里,人也就不会想着成仙了。以后也许有一天不需要仙术一个蒸饼也会变成三个,即使不能变成三个,人也不需要担忧那么多事情。”

李馒头认真地听着他的神仙姊姊说话,一句也听不懂。他有点怀疑现在神仙姊是不是就是在教仙术了,只是他悟性太差没有听懂。于是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把这些话背了下来,转头拿去问自己娘老子。

李馒头还记得神仙姊说不能说出去自己是神仙,所以很小心地掩盖起了这段话里神啊仙啊之类的词汇,炊饼娘子莫名其妙听完了自家儿子说什么“以后有一天世道好了,一个蒸饼也会变成三个”之类的昏话,俯身捏了捏他的脸。

“我儿也不烧啊,”她说,“怎的大白天说起胡话来了?”

李馒头急了:“这不是胡话!这是神……这是寒山先生教给我的!她会让蒸饼变成三个!”

提到寒山先生的名字,那位妇人终于认真起来,她仔仔细细想了一遍自家儿子说的话,觉得和那群儒生口中的“圣人之言”也有那么几分相仿之处。大概寒山先生的原话不是这样,不知道被自家傻小子怎么学的,学得像是梦话一样。

但又想想自家小子是这群孩子里唯一与寒山先生亲近的,现在还知道学一学有学识的人说话了,炊饼娘子的脸上又带了些笑。她从屉里翻出一个早上没有卖了的炊饼,给了李馒头。

“吃吧,”她说,“不要让寒山先生烦了,有时间多听听她怎么说话,多看看她怎么待人。”

李馒头欢呼一声,举着馒头跑了

神仙姊说的果然是真的!

炊饼娘子看着自家儿子的背影,起身寻了一块抹布擦桌子,擦着擦着,有什么划过她的脑海。

“哎,烝仔,烝仔你回来,”她招呼着他,把他揽到自己怀里来,思量了一下之后开口。

“你耶耶近几日出去,几次三番地看到有人悄悄跟着寒山先生,你不要声张,再去找先生她时,悄悄地把这事告诉她。”

第014章 怎么是你

其实不用李馒头说,嬴寒山也察觉到有人在跟着自己了。

这不能算是疑心病,但自从裴纪堂告诉她手下人不可尽信之后,她就总不自觉留意着周遭。

修士的五感比一般人更敏锐些,能察觉到像是“目光”,“杀意”这种无形的东西。在这幅躯体里嬴寒山简直像是变成了一只猫,日日用看不见的胡须去感受环境。

从她离开县衙回到医棚之后,总有一道视线在她身上转悠。有时候它从医棚前面的人群中来,有时候仆役们抬着清理过的布走过去,就会有眼光在她身上掠一下。嬴寒山不是脸盲,但一个县衙的人也不少,她初来乍到,一时间分辨不出是谁这么盯着她。

分辨不出来不太要紧,横竖她有办法让那人出来。

到第二日晌午后,她提前收拾了东西离开医棚,开始以县衙为中心闲逛。来淡河县一个月,纵使她不是什么爱四处闲逛的性格,以县衙未中心的周遭地形也已经了然于胸了。

这两天她一直留意着被人注视的地点,闲逛时便专冲着那些地方去。当拐过衙门前不远一棵生在街角的柳树时,嬴寒山又一次感觉到了那种注视。

她放慢脚步,牵引着视线跟上来,那个注视者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路尾随着她。

柳树向前走五十步,有个停堆灰车的巷子,这地方几步地处偏远,平日里少有人去那里。嬴寒山一闪身转进巷子,顺着墙攀到顶上去。

那个跟在她身后的身影靠近了,有些犹疑地走进巷子里一段距离,还在找她去了哪里。就在这个关口嬴寒山一跃而下抓住对方的肩膀,反手把她掼进了巷子。

“别动,是谁让你跟着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