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士兵们?碾过了平原,穿过林地,前方?的抵抗倏忽少了不少,那些?怪物们?仿佛融化在夜色里,村庄的轮廓自视野尽头浮现出来?。
在他们?还目力?难及的地方?,被红衣士兵簇拥着的斗篷人?们?沉默地注视着这群闯入者,最中心?斗篷装饰着纹绣,面具覆盖着彩绘的那人?缓缓地升起?来?,它天人?般高高举起?一只手,指向下方?的村庄。
“以生灵为祭,御此魔众!”
村庄早就已经布下了阵法,没有被选中的那些?人?不过是拱卫佛国的薪柴,只要这群士兵踏入村中,他们?就会连同那些?柴草一起?燃烧殆尽。然而赤红的光芒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士兵们?手中火把的暖光。最先头的传令兵传递着一个消息
“有一位斥候做了记号!循着记号行军!”
这暖光安稳地穿过村庄,那个天人?一样披着斗篷的芬陀利华教徒举起?的手臂有片刻僵直,它仿佛是不相信一样挥动,再次挥动,然而没有一处“薪柴”燃烧了,而划破天空的青光却越来?越近
一位冲在最前的少年剑修升到半空,他看到了这群想要血祭的魔修。
“好多魔修啊。”周政爽朗地笑了起?来?。
“要杀好久呢!”
第124章 娑婆诃
人间百工,各有?所司,仙门百家,各有?所长。
剑修擅长杀人。
别说什么修剑正气剑道正心了,剑是杀人的器,剑修就是杀人的道。
当他专心致志沉浸此道时,天地为之变色。
根本看不?清周政的剑气到了何处,也无需比量他出剑准确与否,獬豸剑如它名字一样追索着所有?主人心念中的恶徒,剑光荡开夜色,锋刃及处半拍过后才传出花绽一样的切割声。嬴寒山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周政是这样古怪的个性了,所有?与杀相关的道都会本能地对杀戮这种行为产生欢喜,本质上来说他和?她没有?什么不?同。
但杀生道可以滥杀,随便?杀,一言不?合就开杀,他作?为正道剑修不?行,所以他就只能把世界划分为黑白两色,以非此即彼的思维方式去思考一切。
凡是黑的,皆可杀。凡是白的,皆应善待。
如果有?一天他的世界出现?了灰色的部分,他大概大小要发一次疯吧。
嬴寒山无暇再向下想了,阵前的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上一次她一个人与芬陀利华众作?战的时候是引来天雷才取得胜利。周政或许在战斗上稍强于她,但这不?意味着面对这么多人他不?会?陷入苦战。
他离她距离很远,但嬴寒山还是感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她有?些?躁动?地活动?了一下肩膀,回头看向身边人。
嘶……海石花不?在。
兵随将动?,海石花在白鳞军肯定也要在,现?在这个阵容已经很杀鸡牛刀了,她没带白鳞军。嬴寒山不?甘心,她又?仔细地用眼神筛了一遍身后的人,终于确定了没有?人能作?为她的副将替她看一会?军队。
好痛苦,此前她没意识到自己其实是缺人的。
而阵前的人不?会?知道自家主将在痛苦,也不?会?知道她正准备卷起袖子自己上。头顶血落如雨,那位一脸微笑看起来很好脾气的小哥持着一把长剑在漫天阴云一样的怪物里杀进杀出,天色太黑了,不?然他们会?看到他现?在仍旧保持着微笑,彬彬有?礼的,热诚的,却因为杀意而有?些?骇人的笑容。
赵一石带领的骑兵负责冲散底下的红衣士兵,这些?凡人周政是不?管的,他只杀能飞起来的那些?。骑兵们的刀都是新铸的油醮火钢刀,火光一照甚至比他们身上的甲更明亮些?。这些?闪闪发光的刀剑照应着上方剑光,呼啸着朝那些?红衣士兵的头顶劈去。
这群跟随着怪物行军的士兵也不?是普通的士兵,他们比寻常的士兵更敏锐,更训练有?素,营养状况也更好不?,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他们好像缺乏人类的情?感。
普通士兵看到同伴死去就会?心生怯意,看到大部队后退就会?想要溃逃,然而面对着燕字营如龙的马匹和?耀眼的铁甲,这群士兵却扑了上来!他们踏着同伴被踩碎的肉泥,用长短武器疯狂地戳刺着骑兵的马匹。跟着嬴寒山出来的不?是重骑兵,马匹多没有?铠甲,一时间血染红了马的皮毛,也染红了这群疯子的面孔。
一旦有?马被惊动?,背上的骑士失去平衡,就被连叉带拽地拉下马去,被数把刀枪剑戟贯穿。即使是已经被斩杀,只剩下半边身子的红衣兵,也拖着内脏爬过来艰难地啃咬落地者。
这不?是地面,这是沸腾的血池,从里面爬出无数恶鬼来拖拽生者。
燕字营都是惯见生死的人,在此前他们经历过上百战役,炸营,主将陨落,什么样的画面都不?应当让他们生出恐怖心来,但现?在,他们坐在马背上,俯瞰着绝对劣势又?没有?□□的步兵一方,竟然感到了微妙的恐惧。
这群穿红衣的东西也不?是人吗?
然而随即,这种恐惧就被他们的领队打散了。
赵一石用的武器不?太寻常,他马战不?用枪,用的是手?戟。这复杂得多的兵器对使用者的要求更高?,在他手?里却轻巧得就像是手?臂的延长。他不?看地上抽搐爬行的残尸,不?看天上掉落下来的肢块,他只看马前未倒下的敌人。
勾、啄、刺、挑,锋刃刺进敌人的胸口,把他高?高?地挑起来甩向一侧,靠近马前的人还没来得及出刀就被一戟横扫开,他就是武器最前端最锋利的那一部分,驱策着战马为身后的骑兵开路。
先锋当然是天上那个姓周的小哥,但谁也不?会?真的把神仙当做先锋看待。于是地上的先锋就落到了将领身上,这群人中地位最高?的那一个站在最前,首当其冲地迎接死亡的威胁。
跟在他身后的骑兵稳定下来,越来越少有?人坠马,骑马者居高?临下的优势逐渐显露。燕字营在人群中破开一个口子,把他们分为两半。跟在后面的步兵推进阵线,斩杀跪在地上,朝天张口一动?不?动?的那些?红衣士兵,把他们的头颅带回来。
“给我看一眼。”嬴寒山对着回来的士兵招呼。
她绝对没有?什么喜欢把玩尸体的奇怪嗜好,她只是有?个猜想。那被拿回来的红衣士兵头颅肤色灰暗,眼睛上蒙着一层很淡的白色,有?些?皮肤已经开始变得黏糊。它不?像是刚刚被斩落下来的,反而像是已经放置了很久的。嬴寒山抬头看向天空,随着地上步兵收割跪地不?动?的士兵,天上的某些?怪物也开始变得迟钝,失去平衡,被周政的剑击落下来。
她明白了。
红衣士兵也分两种,一种是在和?燕字营作?战的那部分,另一种是承载了怪物的这部分。这部分甚至已经不?是人,而只是一具尸壳,用来运输还不?足以披着斗篷抵挡日光的那部分莲花蛞蝓怪。
一旦这些?尸壳被摧毁,它们承载的蛞蝓怪也会?被削弱。嬴寒山把那颗头颅丢下,指了指推进的后阵。
“步兵左右翼散开,扩大范围,搜寻不?动?的红衣士兵,斩首弃地,不?必携带头颅,战后清点?尸首。”
“越快越好。”
周政觉得自己的剑轻盈了不?少。
小鬼难缠,原本围绕在他身边黏黏糊糊掣肘于他的那些?怪物忽然变得衰弱起来,他一道剑气荡过去就斩落不?少,原本被挤得密密麻麻的天空慢慢澄明,只剩下几?个难对付的斗篷人还在眼前。
为首的斗篷上连缀着彩色丝绦和?打磨得形状奇奇怪怪的玉石,正是刚刚指天欲发动?阵法的那一个。他被面具覆盖的头颅以一个怪异的角度旋转着,不?住地绕着周政打圈。
“观剑楼周政,嘻嘻,观剑楼周政!”
惊才绝艳的少年剑修不?需要问名字,芬陀利华教徒可以直接喊出来,随着周政这个名字脱口而出,獬豸剑锐鸣出声?,少年的瞳孔也像是点?火一样亮起金色的晕轮。那笼罩在他身上的剑气突然像是被一只大手?扯住,簌簌地滑向斗篷人。
“妖魔安敢欲夺我命格?!”
周政在这一瞬间被激怒了,剑啸又?几?乎改过少年的咆哮,被拉扯的剑气在这一声?怒吼中重归剑身,凝结成独角的兽形扑向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