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寒山一扬眉毛,不看他,先看玉成砾。
果不其然玉成砾的?表情也没?变化,她一视同仁地看着?小老头和嬴寒山,眼神平静得让人有些?冷。
即使嬴寒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她也没?多匀一点目光给?嬴寒山。
杀生道?的?直觉开始缓慢蒸腾,嬴寒山现在开始逐渐感觉到“这是一个厉害角色”了。
她没?有刀枪剑戟,她眉眼间没?有杀气,如果脱去那一身修士的?衣衫,玉成砾看起来?只是一个面容端庄秀美的?青年女子?。
但就在这一刻,就在那双眼睛没?有任何威胁意味地注视着?他们两人时,嬴寒山本?能地感到压迫。
她讲道?理,这很好,因?为她要是不讲道?理嬴寒山毫无办法。
小老头说了一堆,还是没?人点他,脸上的?表情从慷慨激昂变得有些?讪讪。
嬴寒山把眼睛从玉成砾身上移开,接上小老头的?话:“你说我是杀生道?,不错,我认。你说我最近在这里突破了金丹,不错,我也认。但是敢问这位道?友,你说我杀人夺魂,什么证据?”
小老头被噎了一下:“证据?你一个活生生的?杀生道?站在这里要什么证据嘛,你们杀人修炼,尽人皆知,你不要说你是在这里吸天地灵气吐日月精华突然就金丹了。”
嬴寒山放平语气,开始拿话喂他:“自然不是,杀生道?杀生提升修为,这也对?。但我问的?是杀人夺魂的?证据,也就是说,我具体做了什么?”
她露出一个放松的?微笑来?,后退找了棵树靠住了:“犯人受审还得听衙门说一遍罪状呢,道?友就四个字给?我定罪,不好吧?”
这小老头不知道?嬴寒山在喂话,话赶话立刻就应了:“沉州臧州十余起灭门,小至一家,大至一坞,满门上下没?有一个活口,死者魂魄皆无影无踪,这难道?不是魔修所为?”
“是。”嬴寒山慨然应了,“凡人变态杀人狂也不至于把人家魂给?杀了。”
小老头脸上浮现出明显的?迷惑来?,显然不习惯嬴寒山这种不顾别人死活的?表述方式。
他只能继续往下说:“两州幼童莫名失踪,皆是牙牙学语的?年纪,失踪时重门紧锁,甚至就在母亲抱中,这难道?不是魔修行径?”
“不好说,”嬴寒山答,“也有可能是拐子?,不过一般拐子?应该也不至于能飞进?高门大户抢小孩,你继续。”
那个蓝翎子?鸟人道?士迷惑的?时间更长了,照他的?想法嬴寒山应该极力否认,百般狡辩,然后被他一一戳穿。
但嬴寒山不仅不反驳,还顺着?他的?话说,让他哪哪都有些?不自在。
玉成砾听出嬴寒山是在喂话了,朝她轻轻歪了歪脑袋。在场两个明白人,一个糊涂人,糊涂的?那个好像背后掉了只巴蛰毛进?去,直嫌身上衣服刺挠。
“总之!还有其他……其他怪事,不是你这魔修所谓,你怎么敢光天化日地登阶为金丹?”
嬴寒山轻轻吐了口气,笑出声来?。
“你有病吧。”她说。
“我是杀生道?,我修行的?方式只有杀生,没?有其他附加条件。我灭门就灭了,为什么要再去迫害他们魂魄?我们一年一次雷劫时间,紧得好像火烧头发,我是闲极无聊才画蛇添足?”
“杀三岁小儿也是杀生,杀八十老叟也是杀生,我出于什么心态飞进?重门抢母亲抱中子?,而不是当场把孩子?连着?母亲一起杀死?”
“至于我光天化日突破……靠!老娘突破还要先挖地三尺把自己埋个半截吗?是你看着?土埋半截了不是我看着?土埋半截了,不要太羡慕别人有光天化日挨雷劈的?勇气啊老人家。”
那小老头的?脸刷一下涨红了:“你才老……”
嬴寒山没?点他,她离开树荫,走到玉成砾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
“前辈管徒弟管得确实不太好,”她说,“这么容易就被人当借刀杀人的?刀了。”
沉沉的?一句话像是隔水闻钟,震得四周的?空气都震荡起来?。那小老头一悸,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悚然地看向?嬴寒山。
他知道?臧沉两州魔修为祸,他知道?嬴寒山这个魔修在这里,他来?的?时候刚好见证了一次突破,这一些?连在一起似乎形成了一条很顺的?逻辑链嬴寒山在这两州杀人放火,积攒修为然后突破。
但仔细想一下就会发现,它们之间毫无关联,只是恰好在一段时间内密集发生了。
一个人一旦形成错误的?认知,就会想方设法加强这个认知,所有无关紧要的?细节都会成为证据。那么现在问题来?了,最初这个认知来?自哪里?
他后知后觉好像有什么不对?,肩膀佝偻下去,声音也低了:“各门派之间下了悬赏令,说人间有魔教为祸,宗门中长老找到我,说门中弟子?皆有降妖除魔的?责任,这正?是我们这些?新弟子?历练的?机会。我就即刻领命下山了,一路从沉州到臧州,我四处打?听魔修下落,问到的?线索都指向?蒿城,我来?时正?好看到突破劫云……”
玉成砾开始飞快地眨眼,脸上的?表情还绷着?没?变。嬴寒山摇头失笑:“还当了两次刀。道?友是玉前辈的?徒弟,若有除魔的?事情,总该是师尊告诉你吧?除魔兹事体大,叫你一个没?有结丹的?修士独自下山除魔,不奇怪吗?”
看来?这位玉成砾要么在宗门之中被人嫉妒,要么参与了什么复杂的?利益纠葛,对?手动不了她,就动她缺心眼的?徒弟。
徒弟要是除魔不利,被生擒倒戈了是师尊面上无光,被杀了还得师尊亲自复仇,不论?哪一项都是给?玉成砾找麻烦。
……这些?正?道?宗门间,也有点脏啊。
“另外,我在人间为淡河作将领,每一日在何处都有人看见。淡河人几乎都认识我,蒿城……蒿城人现在可能也认识我了,按道?理你多问几个人就应该知道?凶手绝不是我,但怎么就那么凑巧,所有人都把你指到蒿城来?,恰好赶在我突破的?时候?”
“刑案口供时,证人众口一词便是伪证,因?为人与人的?认知不同,视野不同,说出来?的?话自然也不同。你不懂得这个道?理么?所有人都对?你说一样的?话,那说明你问的?人都是提前安排好的?。”
嬴寒山说话并?不急迫,也不强势,但压得对?方哑口无言。
几秒钟的?沉默过后,玉成砾对?嬴寒山笑了一笑:“道?友且等,我与徒儿说几句话。”
她轻轻拍了拍小老头,示意他后退一步,然后突然抄起拂尘
“早起别个侬港过,择撒子?活起要动动脑子?动动脑子?,别否听!择侬师父拾日里拾一日播侬揩屁股,哪个做挂萝卜侬憋撒戳两里地(早前就给?你讲过,做事情前要动动脑子?动动脑子?,就是不听,做你师父十天里面十一天给?你擦屁股,人家挂根萝卜你就追着?冲出去两里地)!”
小老头被拂尘抽得直抱头:“师尊我不爱吃萝卜……”
“应咀拉拉响(顶嘴顶得倒响)!”
嬴寒山大为震撼地看着?气质脱俗谪仙一样的?大美人反拿拂尘抽了能有五分钟人,终于停下了。玉成砾掐了一个静水清心诀,面带微笑地转过身来?:“道?友见笑了。”
嬴寒山:。
嬴寒山:你刚刚是不是……
玉成砾: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