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流萤的语气里,晏乐萦听出的是友善、陌生与好奇。她心想,这两个侍女应当并不知情她和季砚的往事,因而好奇探究,却没有刻意的提防。
自她走后,季砚或许再没有和任何人提过那段深宫往事。
青梅竹马的情谊,最终也变成了彼此心底讳莫如深的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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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着实是前头夜里被季淮唤来的婢子强行摁进木桶里搓洗的事,给她留了阴影。伤口那日还浸了水,虽然上了药,也疼到清早才好受些。
晏乐萦呼出一口气,确认屏风外瞧不见里头的动静,便犹自脱了衣裳。
外衫稍薄,是盛夏才穿的衣料,因而昨夜才觉寒凉。晏乐萦不喜,奈何季淮逼她,好在因为伤了后腰,织锦腰封下她都穿得严严实实,将那意外的伤痕掩住。
腰封也褪去后,裙摆上蜿蜒绣着的荷花如浪坠落,层叠摞在衣架之上。
而弥漫的氤氲水汽中,隐约可见雪肤花貌的美人纤腰间,有一条不算狰狞的血印痕迹。
是鞭伤。
这是一条意外留下的伤,起因是前夜她因救母心切而怒触了季淮,季淮的鞭子无意留下的。纵然最后一刻季淮收了势,仍留下了痕。
晏乐萦背手去摸,疼得柳眉拧紧,又连忙缩开,半晌捻了棉帕沾水,小心翼翼将伤口擦拭了一番,才入了水。
木桶间蒸腾的水波令人有了片刻松懈,晏乐萦心中闪过许多事,但心头的沉重到底被温柔的水慢慢泡化了,她舒服谓叹起来,想将自己钻进更深的水中。
直至热水又逐渐泡胀了伤势,浅浅的鞭痕变得火热发疼,晏乐萦才乍然回神,钻出水面,带起一阵水浪。
度月和流萤听闻水声,连忙问她是否能进去收拾替换的衣物。
不仅是这两个侍女在此等候,晏乐萦方才进来的时候往窗外瞥了眼,侍从车夫们都还在原地,并无人下车,恐怕他们也都在等她一人。
这令她有些不好意思,唯恐自己擦洗过久惹季砚不快,忙与两个侍女道:“我快好了,你们进来收拾便是。”
又重新将自己埋在水里,晏乐萦感受着身后细密的刺痛,总觉得自己忽视了什么,可被水泡得昏沉,听着背后度月流萤收拾的动静,越是去想,越想不到。
流萤见美人杏眸轻阖,似是享受,又笑道:“莫急,待收拾整齐了再出发也不迟,公子也还在用早膳。”
晏乐萦昨夜本没休息好,闻声,只瓮声瓮气“嗯”了一声。
不久后,室内悄然寂静,度月和流萤二人又拿着衣物出去了。
那套季淮硬要她穿的华贵衣裳,晏乐萦本也不喜欢,因而也懒得去问她们要如何处理。
裙衫上精巧绣着的荷花,是她最不喜欢的花。只因少时她想去撷荷,结果掉进了池子里,还是季砚将她从池中捞了出来。
晏乐萦是个干脆的人,就算彼时季砚抱着她哄慰许久,可既是在摘荷花这事上栽了跟头,这花就必然不再喜欢得起来,毕竟世上花千百种,不必偏爱某一种。
俄尔,晏乐萦从已然有些凉意的水中起身,披了件新的干净外衫,用干燥的棉巾将发丝细细擦拭起来。
热气消退,头脑也清明些许,便是这时,她想起来了那一丝不对劲……
前头放在这里的旧衣物,与沾了星点血迹的棉帕……都被度月流萤两人收走了。
正想着,倏然门边传来一点响声,晏乐萦抬头,只瞧见一个高大清贵的身影出现在门前。
是季砚。
两个侍女竟然没锁门。
她顿时发慌,想往后退,可迎面而来的男人充满压迫感,她退一步,他便已上前了两步,力气也远比她大,在她尚不能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将她摁倒在桌案前。
季砚那冰凉的手指,也顺势落去了她后腰的伤势处。
第7章 无法反抗 旁人能这般对你,朕却做不得……
清晨的凉意,便是入夏也显然。
沉闷的玄色外衫因被迫大幅度的动作滑落,晏乐萦里面穿得不过堪堪一件素色小衣,压在冰凉的桌案上让她冷得一个激灵,光洁白皙的后背,也因此完全暴露在身后男人的视线之内。
眼前投射的唯有一片阴影,这代表着她又完全笼罩在季砚的阴影之下,而这个角度,她甚至无法回头去看他的脸色。
更令她通体生寒的,自然是他按在她腰际的温凉指腹。
不是说他还在用早膳,这么快就吃完了?吃完便吃完了,突然闯进来是何意?
“你进来做什么?!”
晏乐萦连忙问他,想要起身,却只是被男人另一只抵在她肩头的手摁得更弯下了腰,来源于他身上的陌生香气如沉沉雾霾,窜入她鼻尖,布遍全身,更是让人如同坠入谷底。
对方未答,指沿仍落在她腰侧,晏乐萦仿佛还能感受到他阴寒的视线,如实质凝着盘旋于那儿。
这样的凉意令人起鸡皮疙瘩,还令人难免感受到了羞耻与恼怒。
“陛下何故一声不出闯人房间,又如此按着我?男女授受不亲,好歹先松开再……”定然是度月流萤瞧见了棉巾上的血迹,于是去禀了季砚,可是季砚怎晓得她伤在这处?
电光火石间,晏乐萦心里闪过数道思绪,一下想起上楼时,度月不小心按到她伤口的事。
度月的观察力可真敏锐,但她会告诉季砚,至少说明此人当真是季砚的人,而不是蛰伏在季砚身边的…季淮安插的细作。
“授受不亲?”身后,季砚冷漠轻笑,似毫不在意。
晏乐萦听出他语气之下的轻讽,也是一种藏着漫不经心与无所顾忌的警告。
她的声音渐弱,听起来像含着娇的轻哼,“如何不是……”
“晏乐萦,少用这种故作矜持的语气同我说话,你被我捉来时在做什么,才一日就忘了?”
晏乐萦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