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辞昭修为更?高?,身形还能堪堪稳住。她看着这纠缠的一人一刀,心?中十分奇怪。她当初也听过师尊的告诫,试拔了一下,见楚狂毫无反应,显然是?不愿与自己走,便转身觅到了自己如今这柄金光灿灿的春秋两仪刀。
按理说,如若楚狂不愿与人走,刀身自然也不会为其而鸣响才对?。
现在是?怎样的情况,她一头?雾水望着拉扯的刀与人,心?想,这是?欲拒还迎?
方?才经过那好一番震颤,周围的温度似乎又冷下几度。就在这几息之间?,景应愿的手已经被不知?何时重新凝结起的冰渣与冰棱刺得鲜血横流,很快就刮出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谢辞昭心?道不好,上前?道:“小师妹,湖水似乎要重新凝结了,此地?不宜久留。”
景应愿满心?都是?这把刀,当然不肯轻易放弃,便道:“师姐你先走。”
折戟湖重开一次不容易,她今日誓要这把楚狂跟着自己走!
*
湖水寸寸凝结,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湖岸边的几人看着逐渐从水中上来的门?生?,左看右看都不见景应愿与谢辞昭的影子,都有些坐立不安。
春拂雪见沈菡之神色凝重,安抚道:“辞昭也在,她性子一贯持重,不会有事。”
沈菡之想起自己座下这二人的相处,愈发有些头?疼:“……她或许在旁人面前?是?如此,此时我不该将她与应愿放在一块的。”
柳姒衣蹲在湖水边往下看,急得坐立不安,问道:“师尊,我下去?帮大师姐和小师妹吧!”
“如今去?了也是?徒劳,”沈菡之从身后拔刀,“你还没?下潜至湖底,恐怕湖面便已全封好了。再等一刻钟,如若她们还不上来,我便亲自劈湖下去?。”
千尺之下,景应愿忘却了一切,仍旧在拔刀。
见她不走,谢辞昭也不走。她们面前?逐渐支起冰棱,她便一一斩断,为小师妹提供方?便。刚因进阶而伤势痊愈的小师妹身上又遍布伤痕,整个人都冻得发青,可从始至终还是?不肯放手。楚狂被她扰得无可奈何,整柄刀摇来晃去?,但就是?不愿从泥砂中起身。
二者拉锯般较量,眼见冰层已经快封至她们头?顶时,身旁数把刀剑竟在此时齐齐震响,似乎在为她们保驾护航。
而就在此时,景应愿忽然听见了一声叹息。
她怔住了,全然不顾在原本在湖水中漂浮的发丝已然凝结成冰须,不顾手脚冻得青紫,就连血也凝固成了小小的冰棱冰霜,只是?静静听着手中楚狂发出的叹息与呼吸声。
或许是?幻觉,她耳畔传来低低一句呢喃,景应愿用力分辨,却只听得那句话的后半句。
“……好不容易重来一次,你何必舍生?求死?”
刹那间?,她仿佛置身古寺,听得万千铜钟共鸣同?响。无限庄严,无限虔诚,世间?扰人的一切外物?都化作流水匆匆而逝,只留给她一片无穷尽的空茫。
在这片空茫下,景应愿听见了自己的回答。
“正是?因为重来一次,”她握紧手中刀柄,重重往外一拔,“才要做尽前?世未曾做过的荒唐事!”
哪怕我明知?前?路向死。
刹那间?,刀身骤然松动。
与此同?时,正准备劈湖的沈菡之手下动作一顿。
无数人似有所感往湖底望去?,只听一声清脆的破冰声,不同?于折戟湖重开时的缓缓解冻,它化得急而骤,只一瞬便教寒冰作碧水,雪层起浪波!
就在湖水之下,似乎有一股巨大的推力往上冲去?。
水中有人踏浪而行?。
那人身着黑衣,发点花簪,此时正提着一把锈迹斑斑的血色长刀飞身而来。她身旁有人身负墨金色古刀,原本清冷的眉眼却此时却衔了笑意。
就在她们踏出湖面的那瞬间?,整座折戟湖发出轰然一声巨响,彻底露出它本该有的碧波水色!自此寒冰不再,熙春常驻!
沈菡之怔怔望着景应愿手中提着的刀,失了言语。不止是?她,就在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为她与她的刀而停驻,所有学宫门?生?手中的刀剑武器都在此时为她与它而震颤嗡鸣!
那一日,欢呼声与喝彩声响彻整座蓬莱学宫,就连山脚下的物?外小城也听见了剑峰之上持续不断呼喊着的那两个名字。
楚狂不再是?折戟湖底的楚狂,景应愿也不再是?那个新入门?的景应愿,她们彻底融作一体,只要提到其中一个,便有人接着说出与之关联的另一个人,或另一柄刀。
后来,锦衣玉面的应愿帝姬冲破折戟湖,拔出楚狂刀,彻底将冰封千尺改做倾天绿波,让无数兵器重见天日的那一幕传遍了整个四海十三州。
自此被无数后辈津津乐道
是?以为蓬莱学宫第五景。
第059章 落黑子,昔年事
明鸢手执黑子?, 再次在棋盘之上落下一子。
她侧耳听着山峰之?外传来的呼喝欢笑声,斗笠之?下的神情也变得柔和。就在她这子?落下的瞬间,对面也略略停顿了一瞬, 似乎在思?考她的破绽。
随即, 白子?落局。
她拈着黑子?沉思?, 空荡荡的蓬莱主殿只有棋子不断叩下的声音, 与明鸢一人平静的呼吸声。似乎是感知到殿外有人过来, 她抬眸望向棋盘对面空无一人的位置,抬手将棋局打乱,而剩下那枚黑子藏在了她的手心里。
已然过去千年,这是她第一次拿出这张棋盘。
这棋盘是谢灵师为自己做的一个小机巧, 只要她执黑落子?。便能复原谢灵师飞升前她们最?后下的那局棋。
恍然间,她似乎还能看见谢灵师手执白子?坐在自己身前。窗外雨雪霏霏, 她的侧脸映在灯花之?下, 是明鸢熟悉的平静温柔。
后来每每忆起飞升前的那一夜,明鸢总是会想,是否在此?时谢灵师就已经知晓自己接下来将会面对的命运,在绝对的天意面前,是否所有人都脆弱如蜉蝣, 无论是人是魔还是已得道飞升的所谓神?仙?
她不得而知。
阳光从被推开的殿门中洒落进来,她抬眸望向踱步进主殿的白衣仙人,对他颔首示意,轻声道:“崇长老, 请坐。”
崇霭依言落座。明鸢注视着他的脸,总觉得他近来似乎苍老了几分。她将视线挪开, 眺望殿外的碧空山林,笑道:“崇长老, 你知晓为何我?当年会让你来代掌学宫么?”
闻言,崇霭有些谨慎地捋了捋长袖,答道:“承蒙宫主厚爱,在下并不知晓。”
岁月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多少痕迹,明鸢把玩着手中的棋子?,有些感慨。崇霭似乎格外在意自己的外貌,将其永远定在了他刚从人间拜入门中的那个时候。看着这张脸,明鸢不由再度想起了他被一群内门门生带进大?殿时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