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再次垂下眼,摆出付事不关己的态度。这让唐?囱б馐兜剑?田米强只是看上去老实巴交,实则油滑得一把抓不住。于是他更改了谈话思路,从对方的家人身上找切入点:“我看过你的社会关系,你老婆真不错,等那么久也没说跟你离婚。”
这句话似乎让田米强有所触动,他往后靠了靠,视线飘向屋顶:“我就是为她进来的,于情于理她也该等我一辈子。”
这是事实,昨天翻阅田米强因故意伤害致人伤残入狱的案件信息时,唐?囱б丫?大致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田米强和妻子林翠是青梅竹马,十八岁就在一起了,生了两个孩子之后才办的酒席领的证。小儿子出生后田米强跟着装修队去了深圳,凭着泥瓦工的手艺挣钱给家里盖了房子,此外还存下了十几万的余项。从深圳回来之后,田米强和妻子在县里开家装修建材店,做生意同时继续靠手艺挣钱。
日子原本越过越好,直到某天林翠去客户家里结账,男业主见色起意,把林翠拖进了刚装修完的卧室意图不轨,幸亏林翠奋力反抗才没让对方得逞。事后男人打电话威胁林翠,说自己黑白两道都有势力,敢报警,就让她一家子鸡犬不宁。林翠确实被吓住了,没敢声张,可那家的帐始终结不回来,最终还是被田米强发现了端倪。反复追问之下,林翠才哭着道出了实情。
一瞬间田米强的天都要塌了,自己的老婆受此侮辱,是个男人都不会忍气吞声。为了让妻子安心,也为了维护自己身为男人的尊严,田米强上门找男人要账,却被对方的三个小弟当场打破了头。对方还放话说,他告到公安局也没用,就算自己被拘留,出来绝逼弄死他全家。
于是,在受尽侮辱与恐吓之后,田米强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先下手为强。他尾随夜夜笙歌的男人,趁其落单之时,用一把三角油灰刀狠狠戳爆了对方的眼珠子。事发后他一审被判无期,二审法官则考虑到“受害者”的过错比较严重,最终改判十三年。田米强进监狱的时候,娄棠已经在里面蹲了好几年了,这俩虽然在同一个监区,但出事之前谁也没招惹过谁。
关于这俩人为什么起纠纷,唐?囱б仓?道,不用按田米强说的再翻一遍庭审记录。监狱人员密度大,加之服刑人员本身改造就比较压抑,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很容易情绪崩溃。有的人甚至故意跟别人吵架,意图发泄,时常会因为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产生生活矛盾。娄棠之所以跟田米强动手,是因为外出劳动时对方拿了自己的工具,几句话就呛呛起来,最终因此送了命。
屁大点的事儿,却闹到出了人命。而且要不是被田米强弄死,娄棠再待几个月就该出去了――这看上去很像是有人怕娄棠出狱之后搞什么事,雇/凶杀人的样子。
至于为什么下那么狠的手,田米强在法庭陈述时解释说,娄棠说自己马上就要出去了,到时候去他家睡他老婆,还要让他儿子管自己叫爹。气话,谁都听得出来,可田米强就是因为妻子被猥/亵而伤人致残入狱的,最听不得这种话,耳朵又被娄棠咬掉块肉,在疼痛与愤怒的双重刺激之下,抄起地上的水泥碎块哐哐往对方头上招呼。
沉默的对峙中,唐?囱г俅畏⑽剩骸拔抑?道,你有你的理由,可这刑期一下子加了那么多,你很可能这辈子都出不去了,就不想想老婆孩子?”
田米强闭了闭眼:“出去了也是他们的累赘,二审改判我十三年,是因为我老婆把店抵给别人,换了五十万去求那傻逼签谅解书。”
有经济困难,那就更容易受制于人了。至此,唐?囱Щ?本能做出判断,直言道:“田米强,我今天来此的目的不是为了给你加刑期,我需要一个名字,一个跟娄棠的死有关的名字。”
田米强的视线瞬间凝固,他死死盯着唐?囱В?一字一顿的:“该说的,我已经在法庭上说过了。”
捕捉到对方内心的一丝动摇,唐?囱Р讲浇舯疲骸凹炀倭⒐Γ?你七十岁之前还能出去。”
“我宁可烂在这鬼地方。”
“想想你妻子,儿子,他们在外面等你。”
“没有我他们过得更好。”
“不,你为这个家贡献了一切。”
“――”
一声来自执法者的认同让田米强的表情错综复杂了一瞬,积压在心头多年的委屈与不甘瞬间染红了眼眶。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硬扛着不肯坦白:“我再说一次,该说的,我已经在法庭上说过了。”
唐?囱?抬腕看了眼表,快到吃午饭的时间点了,不急不恼的:“给你俩钟头好好想想,下午咱接着聊。”
有时候审讯不能急于求成,这些年在林冬的历练下,他已经被培养得耐心十足。第一次和林冬来省监提人时,溜溜待了五天,审了四轮,不但结了自己手头的悬案,还获得了另外一桩悬案的线索。他可以等,留时间给对手权衡利弊,也许能获得意想不到的结果。
出监区就有手机信号了,岳林赶紧给谭?F回消息,假期不能休,联系必须勤快,好不容易交到的女朋友,别回头跑了。唐?囱Э囱砜枉牖褂械阈纳癫欢ǖ模?略感同情,抬手轻推了一下对方的背:“出门右拐右拐再右拐,上坡五十米,可以看到女监的操场,别靠太近,不然容易被武警突突了。”
秧客麟本来没什么表情,结果让唐?囱д饷匆凰担?脸上“腾”的,红的像颗番茄。
TBC
第058章 第 58 章
第五十八章
唐?囱Ц?了田米强一个中午的时间考虑, 自己却忙得连口饭都顾不上吃。通过上午的接触,他确认对方的内心深处十分牵挂家庭,那么打动这种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其感受家庭的温暖。他给田米强的妻子、儿子分别打去电话, 录了几段语音, 又要来田米强孙子孙女的视频,一切准备妥当,下午再战。
效果是立竿见影, 本来田米强一开始还嘴硬,可等听完妻子儿子的录音,再看完孙子孙女蹒跚学步的视频, 整个人顿时崩溃得不成样子。孙辈还小,不好带到监狱来探视爷爷, 而家属探视时不能带手机, 所以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孩子们的影像。一瞬间的鼻酸演变成嚎啕大哭,他已年过半百,铁窗生涯仍漫漫无期,外面还有家人在等他, 他怎么着也得活着出去, 享享儿孙承欢膝下的福。
最终田米强交代出一个人,同一监室的狱友,老杨。老杨对田米强说, 只要做掉娄棠,田家在外面欠下的债会有人负责抹平。老杨本名杨树根, 飞车夺包党二当家的,和娄棠同时被捕入狱。按理说这俩人是一根藤上结出来的果子, 那为何杨树根要干掉娄棠?受外面的人指使?还是素有积怨?眼瞅着娄棠要出去了,必须把他弄死在监狱里?
接下来唐?囱?是一秒天堂一秒地狱。根据系统内的记录, 杨树根于五年前出狱,可出狱之后就销声匿迹了,既没回原籍也没线索证明他去了哪里。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他,说实话,不比登天容易。
接到唐?囱Т蚶吹那笾?电话,林冬笑呵呵的:“要不,你提前去追逃处报到吧?”
“别那么大方,我走了,你得累死。”
唐?囱?无心说笑,但转念一想,倒也是个办法:“诶,要不你给吕处打个电话,借调他们一人,过来一起找?”
听筒里传来声轻嗤:“吕文兵那老狐狸,但凡我开口求他,这辈子的人情债都还不清了。”
唐?囱?信誓旦旦的:“我还,等我去追逃处,我给他当牛做马。”
“牛皮别吹太早,他本来就拿手底下人当牲口使,当牛做马那是基本功。”
“……不是你们省厅出来的有没有一个正常领导啊?”
唐?囱Ъ蛑币?闹了。林冬的职业生涯起点是省厅的涉外警务处,所以有时候提起省厅,他会不自觉的把林冬和那边人划归一处。对此林冬曾提出过异议,主要是待过的地方太多,待的时间又都不长,提哪都没有归属感。除了市局,他待的最长的是嘉陵分局,可那又是个永远回不去的地方。
稍作权衡,林冬应道:“行吧,我打个电话问问他,如果他不给,那就只能你自己查了。”
“内什么,你跟吕处提我爸好使么?”以往唐?囱?轻易不开口求人,就算求也是就近,比如找找罗家楠明烁庄羽他们。主要是为了过那个劳什子的全警考,他必须得腾出功夫刷题。
林冬迟疑片刻:“……还是别提了,我怕他拿板砖过来拍你。”
“啊?为什么?”
“嗨,老家伙们的爱恨情仇,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
林冬含糊其辞。真正的原因是,吕文兵和唐奎曾是情敌,都追过林静雯――这八卦是林冬从史玉光那听来的。说到底吕文兵愿意提携唐?囱В?那是看在林静雯的面子上,至于唐奎,最好别提。自打林静雯嫁给唐奎之后,吕文兵算是死了心,没多久也相了个对象结婚了。可凑活出的感情无法长久,加之吕文兵这人脾气死倔,人送外号“老驴头”,着实不太容易和别人过到一块去,结婚五年,还是离了。然后又找,又离,前前后后找了仨,全离了,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所以他不拿手底下人当人使,反正他回家也是一个人,冰盘冷灶,不如留单位盯着兔崽子们干活,多少算有个心灵寄托。
“我爸能跟谁有隔夜仇啊?”唐?囱?稍感诧异,“他人缘那么好,再说现在人都没了,吕处不至于那么小肚鸡肠吧?”
林冬无意传已故前辈的八卦,更何况还是“自家人”的,随口打岔道:“你今晚回不回来?我明天要用车。”
“回,我在车里等秧子呢,上午他没瞧见荣森,刚跟我说,趁下午放风时段再去转转。”
“……”
这孩子,林冬默叹,轴,忒轴。有时候他觉着秧客麟不是那么的爱荣森,而是爱上了这种有期待的感觉。话说回来,一个从小爸妈离婚又各自重组家庭,被扔在亲戚家长大的男孩,对家庭的期待一旦开启,确实很难刹住车。秧客麟和荣森“同居”了近一年的时间,虽然一开始不知道对方是女孩子,可知道了,过往相处的细节会在记忆中出现微妙的化学变化。原本可能是荣森的一句无心之语,也会被秧客麟误会成自己是特别的那一个,就像当年他误会杜海威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