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自己?差点造成“事故”,唐喆学倍感愧疚,对周禾好一顿嘘寒问暖,承诺给他买奶茶赔罪。这让周禾感激涕零,深感“人间自有真情在”,同时为?自己?无法去悬案组工作而表示极大的遗憾。他不知道的是,唐喆学听?林冬给自己?学祈铭怎么拾掇实习生的趣闻时,乐得嘎嘎的。
把自己?的欢乐建立在他人的八卦之上,是市局一代代传承下来的“优良”传统。
回到办公室,唐喆学看林冬弓身于何兰的办公桌边,凑上前问:“有案子新?线索上来了?”
鉴于悬案组编制有限,人人都身兼数职,何兰虽然是按内勤招上来的,但在本职工作之外,还要负责外联工作,侦办案件过?程中更不少出外勤。关于旧案的新?线索大部分会先报到何兰这,由她?进?行第一轮分辨筛选之后再报给林冬。她?的细致踏实深得林冬喜爱,之前还给上面写过?申请,准备把何兰提成组里的指导员。
“不是线索,是督办函。”林冬的语气稍显不悦,顺手?拿起何兰桌上的文?件递给唐喆学:“从?信/访办发过?来的,上访人问李牧璇的案子怎么还没侦破。”
李牧璇?唐喆学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彼时他还在念书,案发地点就?在他暑假实习的派出所辖区,他参与过?这个案件的现?场治安维护工作。记得当时是老爹接手?的案子,在案发现?场还和老爹打了个照面。不过?唐奎就?跟不认识他似的,朝他一亮工作证低头进?了警戒带,搞得他一声“爸”卡喉咙里不上不下,差点没憋背过?气去。
案件细节他有些模糊了,辖区分局刑侦队直接接手?,他没机会参与调查。只记得这个叫李牧璇的女?孩遭遇了入室盗窃和强/奸,头部遭受重击导致昏迷,被?救护车拉走的时候还活着。后来是听?带自己?实习的老警员说,李牧璇在ICU里熬了半个月,没挺过?去。
挺可惜的,才十六岁,花一样的年?纪。
“谁写的信?”低头翻看着督办函,唐喆学问。
“匿名信。”
“匿名?”
唐喆学往后翻了两页,确实,信件复印件下方没留署名。原件是不会给他们的,估计信封上也?没寄件人信息。查倒是好查,有邮戳有收件地信息,到那一调监控就?知道。现?在写信的人越来越少了,有的邮筒一个月开不了一次张。
又听?林冬念叨着:“这案子也?有十年?了,我在东湖分局工作的时候,你爸还时不时地翻出卷宗来,或者去案发地周边转转。”
未破案件是老警员心头永远的痛,唐喆学深知老爹的性格,更知道对方走时带着多少遗憾。这些年?悬案破的案子,无论大小,每次结案,林冬都会把结案报告复印一份同步给当年?的主调负责人活着的,寄给对方,已经去世的,到墓碑前烧掉。
“要查么?”他问。
“抽空去走一趟吧,总得给一个回复函。”
林冬也?是无奈。像这种没有明确线索上来,但从?其他监督或者高级别部门发来督促办理函的案子,一年?平均下来总得有十几二十个。他不能应付了事,那些沉甸甸的期望,写满了薄薄的信纸。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再能干,再有超越常人的逻辑思维能力,也?没办法凭空变出线索来。
唐喆学点点头:“我去还是?”
“你别分散精力,先跟英杰把那四个兔崽子的事儿结了,我带兰兰去。”
“还有大狗的案子,你忙得过?来么?”
“秧子和岳林正在查失踪人口库信息,大狗的体?貌特征突出,也?许能查到,等身份信息出来再调查走访。”
“哦,对,刚高仁说,DNA最快得明天才出来。”
林冬反应了一下,问:“祈铭给你电话了?”
“别提了……走,抽根烟我跟你细说。”
进?了安全通道,唐喆学将自己?在法医办的“遭遇”尽数倾吐。一切都在林冬的预料之中,听?唐喆学说完,安慰道:“祈铭的个性就?是那样,不是不给你面子,他的领域意识极强,一旦涉及到可能产生连带责任的事情,处理起来格外谨慎。”
“所以这是他没什么朋友的根本原因?”唐喆学说不上什么滋味的吐槽了一句。
对于这个问题,林冬另有答案:“他没什么朋友的根本原因是不会说人话。”
“……”
唐喆学深有同感,顺带同情了一把罗家楠。真的,他当初到悬案组,碰上的要不是林冬而是祈铭那样的领导,最多三天,他就?得一把火点了办公室。突然又想起答应周禾的奶茶,赶紧摸出手?机叫外卖。叫了四杯,法医办人手?一份,横竖最近得麻烦人家多加班。记得祈铭不喝那种奶精兑的,他特意加钱换成鲜奶底。
却不知,好心办坏事,张金钏乳糖不耐,喝完奶茶,在厕所里住了一天。
TBC
第037章 第 37 章
第?三十七章
开完晨会, 林冬按系统里查询到的地址,带着何兰上门走访李牧璇的父母。到了地方,看到门框旁贴的“光荣之家?”, 他不免有些伤感。李牧璇的父亲李毅磊是一名转业军官, 曾在环境艰苦的山区驻扎了十余年,孩子?出事的时?候,他正在边境线上巡逻。听唐奎说过?, 接到消息赶回来后?,这个一身戎装的男人看上去似乎并不怎么愤怒与悲痛。但等他换下?军装、完全?以一位父亲的身份出现后,却是跪在ICU的走廊上, 哭得声嘶力竭。
“他说,他不能让老百姓看到一个军人如此脆弱。”彼时?的唐奎只要一提起这事儿, 总会无限伤感, “有很多这样的付出不为人知卫的了国,却守不了家?。”
那时?的他还不太能感同身受,直到经历了战友的死亡,看着那些不得不承受丧子、丧夫、丧父之痛的家?属们, 他的心也跟着一起碎成了齑粉。
屈指扣响屋门, 林冬示意何兰像自己一样?,退后?半步,与前来开门的人保持礼貌距离。开门的是李牧璇的母亲, 严晶,一位年龄不足五十, 却已满头白发的清瘦女人。女儿出事后她就从任职的国企办理了病退,在无尽的悲伤中任由年华老去。
见到警察, 她以为女儿的案子?有线索了,暗淡的眼里凝起星点光芒。可当?听林冬说, 是因为收到督办函才来上门走访的,眼里的光亮又骤然消散。她近乎神经质地捋着茶几上的塑料布,说话有气无力的,言辞间却没有悬案家?属常见的责怪之情:“孩子?的事,真是麻烦你们了……老李转业的时?候本?想申请进公安局,可他身体不行,局里不要……林警官,何警官,你们别生?气啊,那信,是老李写?的,他等不起了,他因为常年在高海拔地区执勤,落下?了哮喘的病根,现在又发展成了扩张性肺气肿,马上就要办病退下?来了……”
“我能理解他。”
林冬轻声安慰。来之间就已经知道那封信是谁寄的了,根据系统内查询到的信息,李毅磊转业后?被安置在信/访局工作。他觉着,寄出“匿名信”催促警方结案,恐怕是这位正直的前军人唯一能为女儿付出的私心。就他所知,和李毅磊有相似经历的还有法医办前任主管法医韩定江,因公感染肺结核,落下?哮喘的毛病,又在日复一日的挥发性药剂刺激下?发展成支气管扩张,不得不办理了病退,带着无限的遗憾离开了自己兢兢业业工作了三十年的岗位。
转头望向摆放在电视柜正中间、被白色新?鲜菊花围绕的李牧璇遗像,他忽感肩头异常沉重。本?该摆放娱乐产品的地方却摆着女儿的遗像,可想而知这对夫妻的心里有多么的死水一潭。他能理解他们,失去战友的那段日子?,他也没有任何娱乐,仿佛只要笑一次,便愧对无法再感受人世间繁华的战友们。
到现在他也会常常和唐喆学念叨:“我过?得越幸福,越觉得对不起他们。”
见家?属和领导都陷入了情绪不佳的状态,何兰及时?出言缓和沉重的气氛:“阿姨,这次我们来,是想问?问?,这十年来,你们有没有收到过?陌生?人的信件、电话,或者上门询问?牧璇近况的?”
根据犯罪心理学的研究,有一部分?犯罪嫌疑人会“故地重游”,或者利用信件电话“回访”受害者及家?属。出现这种行为,有的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控制欲,也有的是为了表露悔过?之心。来走访的路上,林冬和她聊起过?这样?一个案子?。那是还只有林冬一个人在悬案组办公的时?候,走访一位失去儿子?的母亲,交谈中得知,曾经有个陌生?人去墓地给儿子?献花,她去拜祭的时?候碰上的,还和对方聊了几句。那人说,自己和他儿子?是大学同学,但不是一个系的,过?去经常一起打篮球,关系还不错,今年同学聚会上才得知她儿子?遇害,特意来拜祭。
林冬当?时?就感觉,这哥们不是因为和死者关系好才来的。首先死者的尸体是在学校发现的,当?时?整个学校应该都知道了他的死讯,平时?关系好的人更不可能不知道。其次,距离案发已有七八年了,这个时?候来祭拜,谁告诉的他埋葬死者的墓地位置?
顺藤摸瓜往下?一查,果然,这个前来拜祭的“同学”就是凶手。杀人动机是,他们想报考同一位教授的研究生?,而凶手自认专业方面比不过?死者,与对方竞争机会渺茫,于是人为的制造“供给缺口”。来拜祭死者是因为他读博一直毕不了业,感觉可能是死者亡灵作祟,看黄历选了个日子?跑过?去道歉。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他精挑细选的日子?却和死者母亲撞上了,加之林冬对悬案的坚持不懈,最终没能逃脱法网的制裁。
这也是查办悬案最大的成就感告慰死者,抚慰生?者。
严晶呆呆地望着何兰,许久,空洞的眼中凝起丝光芒。她忽然起身,跑进卧室一通翻箱倒柜,半天才拿着封信出来交给二人。很常见的牛皮纸信封,寄件人地址很模糊,就是XXX市,剩下?的就只有一个邮编号码。看邮戳,寄件时?间为案发第?二年的三月三日。三月三日,是李牧璇的生?日。林冬忙拽出手套,垫着信封倒出里面的东西?一张照片,灯塔,海鸥,远处是将海天分?割的海平线,背面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祝你生?日快乐】,署名为“星”。
“这是谁寄来的信?”他问?。
“我不知道,”严晶纠结不已,“这个,璇璇念书的学校,老师组织他们和贫困地区的孩子?通信,平时?寄一些旧的学习资料什么的过?去,我当?时?收到信,以为是她的帮扶对象寄的,本?想回一封信告诉那边说璇璇已经不在了,可地址写?的不清不楚,我也没办法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