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虽然?读懂了弟弟的口型,但林阳没有回?应,只是立在原地,沉默得像一尊石像。许是感应到林阳的情绪变化,冬冬从林冬的怀里跳下?来,走到林阳脚边,首尾并用,温柔地蹭着对方的裤脚。比起正牌铲屎官们,它更喜欢这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男人,温柔以待完全是出于动物?的本能。
“小家伙,谢谢,但,不用可怜我。”
被猫咪的懂事乖巧慰藉了内心的失落,林阳笑着对林冬说:“一阵一阵的,有时候听得见,有时候不行。”
“看过医生了没?”
林冬下?意识的放慢语速,同?时感到有些心酸。至少?一秒钟以前?,他还不认为眼前?的这个男人有一天需要被人照顾。死亡和衰老似乎离林阳十分遥远,常年刻苦的训练让他的体格甚至超越特种?兵。可事实是,这男人已经五十岁了,再?强壮的身体也抵不住时间的侵扰。父母皆亡故较早,再?上一代貌似也是如此,他从小就?没见过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所?以其?实他们家没什么长寿基因,不知道林阳的耳聋是什么问题所?致。
“恩。”
“医生怎么说?”
“陈年旧伤导致的神经病变,医生说,跟神经异常放电有关。”
听到不是肿瘤,林冬稍稍放下?点心:“能治么?”
“说是先吃药,不管用的话,得开刀做什么……呃……迷路切除术?”林阳为难皱眉,语气却是无所?谓:“我看过知情书,术后并发症挺多的,也许会把我开成个废人。”
“那你就?拖着不做手?术,是么?”
眼下?的情况让林冬有种?历史重演的感觉当初祈铭眼睛的暴盲症也是一直拖,生怕做完变成个真正的瞎子。不过说实在的,在脑袋上动刀,搁谁都得好好掂量掂量,即便是“毒蜂”也不能例外。怪不得最近不打电话只发消息和图片,原来是失聪了。
“还好,偶尔才?出现。”
林阳边说边盯紧弟弟的嘴,试图解读对方接下?来的话语。幼时的非人训练,成年后的搏命厮杀,战场上的子弹炸弹,他也不清楚到底是哪一次受伤留下?的隐患。第一次发现自己听不到声音后,他感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恐惧,因为,他正在失去保护所?爱之人的能力。
林冬并不相信事实如哥哥所?说的那样轻松:“等着,我给你找个好医生,明天我陪你去医院。”
“不用,我约好大夫了,这次回?来就?是为看病的。”林阳走上前?,按住弟弟正欲拨打电话的手?,“冬子,真的不用为我担心,我的身体很好,就?这一点点小毛病,比起西医动不动在脑袋上开刀,我还是更愿意找中?医试试。”
“你不是道听途说找的什么祖传偏方吧?”自家大哥在海外漂泊多年,居然?会信中?医,这倒是出乎林冬的意料。
林阳信誓旦旦的:“是一位三甲医院的老中?医,九十三岁还在坐诊,我以前?帮过他一个小忙,我相信他。”
小忙?你一杀手?能帮老中?医什么小忙?
林冬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问。正说着,唐喆学回?来了,一手?拎着电脑包,一手?拎着不知道从哪买来的西瓜,殷勤询问:“大哥,要不吃点水果?再?走吧?”
不用读唇林阳也知道他在说什么,反正是口不对心:“太晚了,我得回?去了,冬子,别熬了,早点睡。”
“我送你下?楼。”
不管林阳需要不需要,林冬依然?坚持把对方送上网约车。立于街边的路灯下?,他目送车辆消失在视线之外,周身被灯光般缥缈的无力感包裹。无声的世界是什么样,他没概念,但他经历过绝对的空寂。当年在禁闭室待的那一个月,除了每天固定?的送饭和巡查,以及不定?期的提审问话,绝大多数时间里,他都是一个人待在被水泥封闭的狭小空间里,能听到的声音只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当五感中?的一感被迫剥夺,意志稍微薄弱一点的人很容易被逼疯。如果?未曾经历过还好,可经历过再?失去,那种?感觉,可谓绝望至极。
“组长,大哥是有什么事么?我看你俩之间气氛怪怪的。”
一进屋就?被唐喆学缠着问问题,林冬稍事权衡,如实告知。并不指望唐喆学能同?情林阳,本来那就?不是个能让人同?情的主,只是觉着,有些事没必要隐瞒。再?说林阳的自尊心能顶至少?两个罗家楠,真同?情他反而会让他不高兴。
让林冬意外又不意外的是,听说林阳聋了,唐喆学的眼睛里呼呼放光:“他听不见啦?我说早晨怎么一声不响地立卧室门口了,敢情是没听见我在屋里。”
“你高兴什么?”林冬不悦皱眉。
“不是,我没高兴,我就?是我内个诶,要不明天到单位,我让祈老师帮忙介绍一下?当初给他做手?术那个主任?”
唐喆学硬生生扯下?弯起的嘴角林阳听不见了,那么,战斗力降低不可避免,是吧?
TBC
第036章 第 36 章
第三十六章
一大早, 唐喆学到单位先奔法医办,找祈铭打听之前帮对方动手术的神?外医生。绝不是为了拍大舅哥马屁,毕竟听?林冬说, 林阳不准备选择手?术治疗, 他只是要来联系方式做个后备选择。万一是那位九十三岁的老中医也?治不好的疑难杂症呢,对吧?世界上可以没有毒蜂,但缺了林阳, 那些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被绳之以法的时间兴许又要延后了。
“谁病了?什么病?年龄?既往病史?”
一听?唐喆学问自己?要高田丰的联系方式,祈铭习惯性地刨根问底。不随意当中间人是他为?人处世的原则之一,不打听?好了前因后果就随随便便给人家介绍关系, 不管哪一方出问题都会落埋怨。尤其是医疗和工作方面的事情,前者涉及生命健康, 后者则对专业性有极高的要求。再者, 无论患者还是医生,时间都很宝贵,像高田丰这样业界知名的专家,黄牛号都不一定买得到。
唐喆学自然不能直说是林阳, 而是编了个善意的谎言:“呃, 是我爸以前的同事,年?轻的时候头部受过?伤,最近突然出现间歇性耳聋。”
“具体?伤到什么位置?受伤时的诊断是?恢复期多久?恢复后听?力是否受到影响?最近一次发病是在什么时候?持续多久?”
这我哪知道啊?!
唐喆学默默叫苦。他唯一知道的就?是, 林阳没发病之前,耳朵灵得赛警犬。没想到问个电话跟被?审讯似的, 他现?在有理由怀疑,祈铭这一套是观摩罗家楠审讯时学的。
见他一副张口结舌、啥细节都不清楚的样子, 祈铭耐心道:“有病历的话,发给我看看也?行, 不同的医生各自有擅长的领域,神?经外科也?有分支,比如脑肿瘤、脑血管、脊髓等,能治我的医生未必能治你父亲同事的病。”
“那……等我回去跟他要一下吧。”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唐喆学估计,这病历肯定要不来。又想起之前林冬说的“你别想着替他找后援了,要是他肯接受帮助,我就?自己?去问了”,深感自己?把事情考虑得太简单。还得说姜是老的辣,白费口舌的事情,完全不在林冬的考虑范围之内。
稍稍尴尬了一瞬,他及时岔开话题:“对了,昨儿挖出的骸骨,DNA对比有结果么?”
看祈铭移过?视线,一旁的高仁赶紧咽下口包子,接话道:“骨DNA的提取比较慢,现?在还在进?行脱钙处理,最快也?要明天出,别催命了,我昨儿夜里抱着根儿大腿骨睡的。”
“辛苦了辛苦了,你慢慢吃,我先回办公室了,有消息通知我哈。”
唐喆学边佩服这帮法医搁哪都能吃得下饭边屋外退,一个没留神?,好险和端着检样的周禾撞上。吓得周禾猛往旁边一错,“哐!”的,正撞桌角。祈铭见状忙上前接下托盘,确认没弄混后谨慎地放到观察台上。放好东西?他才注意到周禾蹲地上龇牙咧嘴,问:“疼么?”
“没事儿,祈老师,我没事儿!”
周禾含泪嘴硬还好没把托盘打翻,不然别说“疼么”肯定没有,最次也?得挨顿骂。挨骂最多的原因有二,一是答不出随堂考,另一个就?是毛手?毛脚。可怜他一个化学生,进?法医办之前连衣服都不会缝,第一次进?行尸体?缝合的时候,当场被?祈铭骂了个灵魂出窍,因为?他缝的针脚过?于稀疏,导致脂肪层还翻在外面。还有一次是落了把勺子在死者胃里,被?祈铭发现?后,就?差让他把勺子也?咽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