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五】蹉跎14
长假结束后没几天, 胡泽接到了上级通知并案申请通过了,可以去调卷宗了。没有预想中那么欣喜,他很清楚, 这份人情, 早晚得还顾澜声,并且绝对不是请吃一顿饭就能解决的。
“一顿解决不了, 那就请两顿,记着别超规定标准。”
电话里,林冬的声音听起来稍显冷淡,这让胡泽莫名有种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有些事实在无人可倾诉了, 借着同步消息的机会, 他隐晦地吐露了心声。当然不能提和顾澜声的关系,只说,这件事有一位前辈帮了大忙,但他并不想欠对方这么大的人情。
事实上林冬只是对于自己“被备胎”了表达不满。这只狐狸比想象中还要鸡贼,塞他一旅行箱卷宗时那可怜巴巴的劲儿,看着跟无路可走一样,谁知转眼又冒出个“前辈”。关系都通到厅里去了,怎么着, 上我这显摆你上头有人啊?
然而从另一个角度讲, 他一直没空管人家也是事实, 自己这一摊子事还忙得焦头烂额,怪不得胡泽另寻大腿。再说他也不想被对方抱, 一是费力不讨好, 二是那俩狐狸眼老粘在洗面奶上, 看着就烦。好在胡泽还算有眼力价, 现在有什么事不去找唐喆学了, 而是直接联系他。
懂事儿很重要,所以作为过来人,他还是得提醒对方:“现在这件事已经走到自上而下的地步了,知情人越来越多,阻力不会比之前更小。”
“是,我刚调来卷宗,手机就快被打炸了,要么怎么用座机给你打电话。”胡泽已经身处旋涡之中,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但不管怎么样,他是站在明处那个,而暗处里的那些,他倒要看看还能蹦跶多久。
“注意安全,上下班别开车了。”
“我住宿舍,走路十分钟就到。”
“再租间房子,随机更换。”
“林队,”胡泽笑笑,“我听说你在车里睡了两年,不容易啊。”
“干咱们这行,哪有容易的时候。”
并不意外胡泽会打听自己,事实上林冬也扫听了下对方,和那个什么“前辈”的关系就不明说了,八成不好听。胡泽的选择,他也曾面临过,毕竟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利用权力满足私欲的伪君子。但既然是“选择”,那就是有得可选,即便是在他初入职场缺乏经验之际,也明白一个道理欲字有欠,一旦放任,永远都要还债。也许当时选的那一刻轻松了,就像超前消费,刷出去的时候倍儿爽,后面还起分期来,每个月的账单日必得肉疼。
但是人嘛,眼前一条“坦途”的时候,有几个愿意穿行荆棘小路?老祖宗说过,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只是比胡泽幸运罢了,一条“坦途”旁边还有另外一条“坦途”可选。虽然走上去才知道柏油只铺到了视野所及之处,至少后半段明面上看起来没那么坑洼。突然冒出个大坑的另说,比如自家亲哥之流,但那是极小概率事件,他估计全系统可能都没第二个像自己这么倒霉的。
“好了林队,咱俩别互相吐苦水了,说正事。”胡泽清清嗓子,“洪家村这个案子,虽然看起来毫无头绪,但其实和龚史村的庸杨案有一个关联之处707县道,两处案发地都在其附近,而且案发时都在修建县道,如果凶手是施工人员,就正好符合流窜作案和排查遗漏的情况。”
流窜作案是没错,但施工人员……林冬问:“凶手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民工,你会有这么大的阻力?”
“那肯定不至于,所以,我想从承包商和发包商两条线同时下手筛查。”
“还有监理方,但凡能出现在施工地附近、有车的,你都该查。”
“二吉没吹牛,你是真厉害,连卷宗都没看就能定排查方向。”
“你给的,我已经全看完了,”林冬素来认夸,但捧杀是另外一回事,尤其是从胡泽这种人嘴里说出来的,要罗家楠那样的听也就听一耳朵了,“胡队,容我唐突一句,这件事我撑死了算个知情人,我也不指着这案子拿什么功劳,你对外进行说明的时候,请不要提我的名字,更不要提悬案组。”
“明白,你放心。”
“好,我还要开会,先挂了。”
“拜拜~”
挂上听筒,胡泽伸直胳膊抻了个大大的懒腰,肩关节嘎嘎作响。突然想起好多天没去拽警犬陪跑了,赶紧看了眼时间,都快九点了,这么晚不知道训导员还愿不愿意放孩子出来。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他回宿舍换好行头,拎上昨天巩逸承塞他的一大盒进口巧克力跑去“行贿”。当然是贿赂训导员,毕竟狗吃巧克力会中毒,而且警犬的饮食有严格规定,多一口都不能喂。
“行贿”成功,小美女收到巧克力喜笑颜开的,照常叮嘱了他一番“别让坦克太累啊”就去开门放狗了。坦克已经睡着了,冷不丁被忽悠起来,表情有点不爽,看到多日未见的胡泽又兴奋地摇起了尾巴。动物能感受到人类的真诚,谁对自己好,清清楚楚。
不过它感觉今天跑起来变轻松了,按照以往的路数,回程路上得是它追着胡泽跑,眼下跑几步回一下头,生怕给后头的人跑丢了。胡泽自己也有力不从心之感,并非是几天没跑步身体素质下降,而是这段日子太特么放肆了,再忙也得挤出功夫滚床单,体力多少有些透支。
要么运动员赛前需禁欲呢,必有其道理。
于他和巩逸承来说,失去的时光补不回来了,以后尚是未知数,唯有珍惜当下。哪怕谁也给不了谁任何承诺,至少体温是真实的,拥抱也是真实的。身体虽然比以前累了,心却前所未有的充实,现在胡泽多多少少能理解母亲催婚的心态了,有了家,有了责任,有了愿意为之奋斗保护的人,远比为了自己去拼搏更有力量,信念也更坚定。
遇到十字路口,坦克见对面的信号灯倒计时只剩个位数了,果断提速,拖着步子稍显沉重的胡泽冲过路口。狗分不清红绿,但它是警犬,受过专门训练,知道那是绿灯,也知道过马路必须得走斑马线。
刚刚跑过中间隔离带的位置,坦克突然一个急刹,调转方向猛地向后窜去,胡泽反应不及,生生被拽倒在地。他正惊诧于坦克的失常,忽的,一辆重卡呼啸而过,堪堪压过一秒前他即将跑到的位置。心惊肉跳之际,胡泽条件反射收紧牵引绳,用力扯住冲那辆闯了红灯的重卡“汪汪”狂吼的坦克。
是错觉么?怎么印象里好像在上一个路口也见过这辆车。
“没错,胡队,这车跟着你开了有一阵了。”
徐汉调来了道路监控,证实那辆重卡至少跟了胡泽半小时。车牌号被污泥遮挡,驾驶室有遮阳板遮挡司机面容,如果这事儿确实是针对胡泽的,那么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
望着趴在脚边熟睡的坦克,胡泽陷入沉思。难道真应了林冬的担忧,有人要对自己下手了?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制造问题的人?也太过于下作了吧。但这只是推测,没有直接证据表明那辆重卡就是为了撞他才闯的红灯。走郊县道路可以省高速过路费,许多货运司机宁愿绕道而行,辖区内的交通事故有百分之五十以上都是由重卡违规驾驶引起的,到底是意外还是人心险恶,尚不能下定论。
见胡泽不言声,徐汉将话题引到坦克身上:“这小子今天立大功了,胡队,你跟警犬队的说一声,给奖励块牛排吃吃?”
一听“牛排”二字,本已熟睡的坦克忽悠支棱起耳朵。
“等它退役了,我养,牛排管够,”胡泽弯腰胡撸着坦克,刚和警犬队那边打过招呼了,今晚这孩子跟他,“这事儿你别跟任何人说,先追着查查那辆车,有消息通知我。”
“明白。”
徐汉点点头,想了想,提议道:“要不你最近别回宿舍住了,去我那,我闺女她们初中要求住校,周一到周五有空房间给你睡。”
“不用,别打扰孩子和嫂子了。”胡泽果断谢绝对方的好意,“还没确定怎么回事呢,就算是冲我来的,大不了我睡值班室,再不行睡车上,我就不信他们还敢进公安局来杀人。”
是不敢,但是……徐汉低声轻嗤:“消息总归是从内部漏出去的吧?”
胡泽无所谓地笑笑:“人多嘴杂,现在差不多全市公检法都知道我要翻这案子了,消息已经不是漏出去的了,而是对某些人来说,宛如洪水决堤。”
徐汉皱起眉头:“我是觉着你没必要给他们当靶子打。”
“那就得看是你的手快,还是他们手快了。”
四目相对,感受到胡泽对自己的信任,徐汉郑重承诺:“三天之内,我一定给你个结果。”
“谢谢,辛苦你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抬手拍拍徐汉的胳膊,胡泽诚恳道谢。身边能信任的人,不多,徐汉算一个,齐宣也还可以,只是那家伙会在某些方面斤斤计较罢了,至于其他人,不好说。尤其是何崇胜,根本就是何局安插在刑侦队的眼线,有点什么风吹草动立马打小报告,要么他里外都不能给那老家伙太好的脸色看呢。
等徐汉离开后,胡泽关掉办公桌上的台灯,屋内顿时陷入一片漆黑。他靠着办公桌坐下,将制服搭到身前,一手搂着狗子,一手握拳压住胸口。重卡从眼前碾过的一瞬间,恐慌发作,让他的心跳忽忽悠悠到现在还无法平复,躺是根本躺不下去了,只能坐着睡。而且周围必须黑,有一点点光亮都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