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肖拓伸手扯下晾在衣架上的内裤,他赶紧冲过去一把抢下,仓促道:“你去洗吧,洗完赶紧睡。”

肖拓依言走进卫生间,很快就传来“哐”的一声。陶裕华听了一皱眉傻小子,不长记性,来一次磕一次,挂浴帘那杆子那么粗你看不见是怎么着?

问题不在肖拓看不看得见,而是卫生间就那么点大,他额头正好和挂浴帘的杆子齐平,在里面一转身就撞上了。离婚后陶裕华把那套三居室的商品房留给了丁晓梅,自己则搬回单位发的一室一厅。反正就一个人住,五十平米打着滚也能睡得开。不过但凡队上的人来了就会显得局促,好在都是年轻小伙子,火力壮,打地铺照睡。

最近天气冷,等肖拓洗完出来,陶裕华招呼他上床睡觉。沙发就别想了,算上扶手才一米八长,肖拓那个头躺上去太委屈。即便床也很勉强,两米的床,除去床头的厚度,肖拓放直了脚还伸出去一块。在单位肖拓从不睡值班室,自备超大号睡袋,就地一裹,好歹能伸开了睡。

虽然陶裕华很是嫉妒对方的身高,恨不能砍十公分给自己接上,但只要看到肖拓裹着睡袋躺地上当路障的模样就想乐大个子也有大个子的烦恼吖。

背靠背躺在床上,陶裕华的脸被手机屏幕幽幽映亮。阿那拓言刚才又发来一条消息,是他们下午去现场时候,对方拍的照片:照片里的陶裕华蹲在地上,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一处痕检的标记,光线有点暗,但将他侧脸的轮廓勾勒得恰到好处,立体,深邃,很有点警匪片海报的意思。

【你这是开美图了?】

他知道自己长得挺帅每天照镜子都能证实一遍,不然在猛男云集的警校里,丁晓梅也不会看上他,但是吧……从来没帅得这么有味道过。

【没有,纯自然光】阿那拓言连回两条,【跟痕检学拍照方法时瞬间捕捉到的,感觉非常好,可以给你当相亲照片用】

【哈哈哈,保密纪律得遵守,现场照片哪能随便给别人看?】

【哦,那截取一部分当头像也不错】

【没那习惯,我一向用系统图,又不是小年轻了】

【跟我提岁数?你可比我小】

陶裕华心说男人怕说年龄么?刚要回,那边唰地又过来一条:【以后别叫我主任了,喊哥就行,或者,直接叫名字】

默默念了一遍对方的名字,陶裕华不自觉地笑笑:【直说了哈,你名字好听是好听,就是叫起来有点拗口】

【我有汉名,白肇星,随我曾祖母的姓,你可以直接叫】

【你曾祖母是汉族?】

【不,她是英国人,姓white,我曾曾祖父是英国军官,带她从印度到了西藏,在那里她遇到了我的曾祖父,可曾祖父是农奴,曾祖母是贵族小姐,两人的相爱不被允许,他们就私奔了,生下了我祖父】

怪不得这哥们长得像个混血,陶裕华恍然:【我去,还有这么浪漫的家族历史】

【浪漫?曾祖父后来被英国兵打死了,曾祖母也被抓了回去,她回国之前把我祖父托付给了一位当地的喇嘛,所以才能有后来的我】

【啊,这……哎呦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有点悲伤】

【时代造就的遗憾,名著里的爱情也大多以悲剧结尾】

【我只知道罗密欧和朱丽叶,哈哈】

名著,陶裕华只看国产的四大,对国外那些情情爱爱的没兴趣。看《罗密欧与朱丽叶》还是当年为了追丁晓梅进话剧社突击的剧本,演过朱丽叶那个被打死的表哥。

“你睡不睡?六点半就得起!”

一声不满定住了陶裕华点九宫格的手指。从躺下开始肖拓就听他跟那噼里啪啦的,回头看了一眼呵,原来是跟阿那拓言聊得火热好不容易被冷水澡压下去的那点火气又有翻腾的趋势。

“睡睡睡。”

快速回了个【睡觉】的表情给阿那拓言,陶裕华扣下手机。有时候他也纳闷,到底谁是谁领导?肖拓教育起他来,比他教育孙建刚他们还理直气壮!而且莫名其妙的,人家说那话几无反驳之处。

他隐隐有种被PUA的感觉,但是,没有证据。

不多时,身后传来平稳的呼吸声。陶裕华是睡着了,肖拓却在黑暗中瞪着眼,毫无睡意。其实从第一眼看到阿那拓言,他就觉出点什么,主要是对方那副明显修饰过的外表,看着没那么直。当然这不是直接证据,后面他也注意观察过,感觉八成是,直到今晚出现了对陶裕华“所有权”的争夺,那一瞬间他百分之百确定对方的眼睛里燃起了敌意。

虽然掰弯直男不易,但是男人最懂男人。眼下肖拓只恨自己嘴笨,完全没有阿那拓言那种游刃有余的沟通技巧和试探手段。刚才那段很明显是在调情,也就陶裕华这直男脑袋没往歪处想。照这样下去,如果阿那拓言提出借调陶裕华去自治州任职的邀请,陶裕华保不齐傻乎乎地点头了!

不,就算陶队去自治州,我也得跟过去给他开车!

下定决心,肖拓闭上眼,强迫自己睡觉。论资历他是比不过阿那拓言,但论对陶裕华方方面面的照顾和了解,他绝不低头认输。

心里有事,肖拓睡得并不踏实,闹钟还没响便睁开了眼。然而刚一睁眼整个人都僵硬了陶裕华已经快睡到他身上去了,胳膊抱着他的腰,腿也搭在他腿上,活脱脱拿他当了抱枕。

如此不设防的接触让他全身发烫心如擂鼓,然而一动不敢动,生怕惊醒了对方。硬生生扛到闹钟响起,陶裕华醒了,翻身摊开手脚,迷迷糊糊的:“……你先去洗漱……我再眯十分钟……”

肖拓如获大赦,几乎是滚下了床。好容易稳住忽忽悠悠的心跳,回头看去,却感觉眼前有什么不对没在陶裕华身上看到男人正常的晨间反应。他低头看看自己,内心稍稍凝起个问号怎么说也才三十多岁,不至于到不行的年纪吧?

许是没听见洗漱的动静,陶裕华的回笼觉被憋了回去,慢悠悠睁开眼,没想到刚一睁开眼就有视线被阻的状况,大脑瞬间清醒艹,这小子是真特么哪都比别人大几号是么?

自尊心瞬间受损,陶裕华忽悠坐起,呵斥道:“还不去洗漱?几点了!?”

肖拓猛然回神,转头钻进卫生间,不出意外,又是“咚”的一声。

收拾完下楼上车,俩人照旧各自沉默,气氛明显比昨晚还尴尬。幸而孙建刚的一通电话及时打破了凝固的气氛:“陶队!希川保护区那发现了一具尸体,我现在带人和技术的一起过去,你呢?”

“石头在呢,定位发过来,我直接过去,”陶裕华一秒切回工作状态,“哦对,给阿那主任打个电话,带他一起。”

“好。”

又是阿那拓言,肖拓不满地撇下嘴角。不过当着陶裕华的面,他不会说阿那拓言半个不字,再说人家也没得可挑。先不说陶裕华那直男脑袋里装没装这根弦,就算装了,贬低竞争对手也是最低级的策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对方知难而退,只是眼下看来,无论从工作能力还是攻心能力来讲,阿那拓言都明显高于自己,硬碰硬绝对吃亏。

还是得靠耍心眼,并且一定得用对地方。

因着要爬山,到现场后肖拓从后备箱里拿出双作训鞋给陶裕华换。上次看陶裕华穿着皮鞋爬完烈士陵园的后山,回来腰疼腿涨了好几天,他特意准备的。说实话,如果陶裕华能多自己心疼自己一点,可能状态会比现在好很多。但他如果真的想心疼自己,就不会来干刑警了。

阿那拓言见状夸赞道:“石头心可真细,那么大的个子,有这份心思的可太少见了。”

肖拓扭过头,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翻了个白眼。

陶裕华是没听出来对方话里有话,系好鞋带站起身,跺跺脚,大大咧咧的:“我这人啊,自理能力差,幸亏有石头和翩然照顾。”

附和着笑了笑,阿那拓言看了眼对自己拒意明显的肖拓,主动伸手拍了下对方的胳膊:“你可得照顾好陶队,今天这山有得爬了,我刚听保护区的工作人员说,海拔两千三百多。”

“嗨,没事,咱站这地方就有一千的海拔了,到山顶也没我艹!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