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玩意?马平君反应了一下。等看到大高个胳膊下面夹着的篮球,他反应过味来了篮球3V3,他在监狱里时也参加过类似的活动。不过这深更半夜的,吃饱了撑的跑出来打什么篮球啊?
“我不”
“会”字被递到眼前的五百块钱堵了回去。有钱拿,一切好说,跑路得要路费不是?况且这荒郊野外的,路边也没个摄头,可以踏踏实实挣笔外块。
“跟哪打?”马平君鼻子被撞得发酸,说话带上了点鼻音。
肖拓抬手朝工地围墙外的亮光之处一指,那里有个简易的篮球场,看起来像是拆迁之前村民自建的,昏黄的灯光下,已然有些破落之感。马平君环顾四周,一片荒凉,连个鬼影都看不见。确认没什么值得可疑的地方,他揣好钱,跟着肖拓往篮球场的位置走去。
到地方猜拳分组,马平君被分到了肖拓对手那组,第一轮负责防守。站好位置,他被左右两个壮汉夹着,假模假式地端起防守姿势一点也不标准,可就这点东西还是在监狱里跟狱友学的,有点类似扎马步那样子。然而没等他扎稳马步,忽的,一记重球迎面袭来,哐!正面击中。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当场两眼一黑摔倒在地,短暂的神经麻木过后,热、酸、胀、痛尽数袭来,他捂着鼻子打着滚嗷嗷叫。
没给他留几秒缓劲儿的工夫,两位“队友”一左一右架着他的胳膊,从地上生拉硬拽的拖起。肖拓走上前,故作歉意的:“意外,传偏了,大哥你没事吧?”
马平君拖着哭腔嗷嗷着:“能没事儿么?你看鼻血都出来了!”
话音未落,手里被硬塞了包面巾纸。他哆哆嗦嗦地打开,抽出一张,一抹,半张纸都红了。他刚要说“不打了不打了你们得赔我医药费”,又看跟肖拓一组的另外一个男的抽手将球猛地往地上一弹哐!重重砸上他的下/体!
这一下砸的,陶裕华在车上看着都感觉疼,忍不住抽吸缩肩。再看马平君,弓着身夹着腿,满篮球场蹦跶,歇斯底里地问候孙建刚的家属,骂得那叫一个难听。结果自然是招来更多的“意外”,叮叮咣咣,知道的是打篮球,不知道的以为打他呢。
别说,确实就是为了打他。
一顿折腾,五分钟不到,马平君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瘫倒在球场上,鼻血横流遍体青紫。
走到虚脱的“哎呦”着的马平君身旁,肖拓蹲下身,低声道:“少特么装死,你闺女挨的打比这重多了。”
“哎呦”声戛然而止,马平君整个人一僵。他被肖拓那宛如巨石一样的阴影压着,全身紧绷到僵硬。突然,他手脚并用迅速爬起,玩了命地朝向篮球场出口的方向奔去,却不想被黑暗中突然伸出的一条腿绊了一记,登时大头朝下,咕咚,摔了个狗吃屎。
等肖拓他们赶上来把人摁住,陶裕华伸脚踢踢那张五彩缤纷的脸,懒洋洋地问:“叫什么名字?”
眼下马平君算搞明白刚才那五百块钱挣的是办案经费了,边挣扎边高声嘶吼:“你们你们暴力执法!我要告告你们!”
“谁暴力执法了?”陶裕华故作严肃的,“石头,你打他了?”
肖拓摇摇头,一脸无辜。
又问孙建刚:“大刚,你动手了?”
孙建刚的表情比肖拓还无辜。其他三个也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没打人啊,这不打篮球呢么。
“我反正没看见他们打你,不然等进了局里,我找督察来跟你聊,不用客气,该举报举报,该申诉申诉。”
说着,陶裕华一把揪住马平君的头发,强迫对方仰脸与自己对视:“小子,我等着你。”
等我……等我干嘛啊?再拾掇我一顿?
想想自己日后可能遭遇的处境,马平君艰难地咽了口带血的唾沫。
“不像话!太不像话了!说!谁的主意!?”
刑侦队办公室里,日常上演局长发飙。马平君进看守所的体检报告上,罗列了大大小小三十余处瘀伤,那地方还肿了,留个毒品测试的尿液时都疼得龇牙咧嘴,医生说没个把月好不了。然而没一处够得上轻微伤,肖拓实打实的手下留情了,不然最开始那一下就能给丫鼻梁骨干折!
“我的主意。”
陶裕华一把按住正欲起身“坦白”的肖拓,理直气壮的:“唐局,现场黑灯瞎火的,我们要是不靠近点儿摸清身份就摁人,万一摁错了,不合适。”
“哦!你们拿篮球给他砸成唐三彩就合适了!?”唐局原本坐着拍桌,眼见陶裕华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还敢跟自己顶嘴的德行,气得站起来拍桌:“甭跟我废话,你肚子那点儿弯弯绕我还不知道?我告诉你陶裕华,这回这处分你背定了!从现在开始,你给老子停职查看!”
肖拓闻言一惊,却同时感到陶裕华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更使劲儿了。他不解地望向对方,视线所及之处,却是坦然到随意的笑。
“没问题,我正好休几天假。”陶裕华从容起身,掏出工作证放到桌上,又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唐局,给马平君那五百块钱是我们队上人一起凑的,您别忘了报哈。”
“滚蛋!”
要不是保温杯里的水太烫,唐局能泼陶裕华一脸。
陶裕华前脚出屋,肖拓后脚追了出来。他不会问对方为什么没把自己“供”出去,想来是自己在车上喊出“陶队”那声开始,陶裕华就计划好了一肩承担所有后果。
往好处说,马平君大抵是被拾掇明白了,招的那叫一个痛快。由于多次入狱,老婆很早跟他离婚了,随后带着女儿到云南打工,后面又与本地人重组了家庭。母亲再婚后又生了个弟弟,于是马金媛便成了真正的拖油瓶。继父不愿给她花钱供她读书,说等她初中毕业就不用继续念了,出去打工还这几年的抚养费。
女孩成绩还不错,能上市里的高中,不想辍学。恰逢马平君出狱后辗转找到前妻借钱,她觉着,也许亲生父亲可以帮帮自己,于是不管母亲如何三令五申不许跟那个男人联系,依然悄悄打了电话。
然而马金媛不知道的是,打从第一次见面起,那禽兽便生出了拿自己女儿换钱的想法。他约马金媛到自己的出租屋里谈学费生活费的事情,实则是想说服对方去做“小姐”,这样他作为介绍人可以拿三到五千的好处费。马金媛当然不答应,要走,被马平君阻拦,父女俩起了争执。马金媛骂马平君是个窝囊废,老婆老婆跑了,现在连女儿都想卖。这算捅了马平君肺管子了,气急之下抄起烟灰缸砸向女儿。
马金媛当场倒地不醒。马平君看着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十六岁少女,又想起因组织卖/淫而入狱的狱友说的,控制小姐们的手段强/奸,破了贞操她们就服软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亲生女儿拖上了床。完事后发现女孩头底下一滩血,怎么也叫不醒,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赶忙胡乱收拾了一番,畏罪潜逃。
他自觉警方不会那么快找到自己,被陶裕华他们抓捕之前,还在琢磨着怎么能从前妻那坑笔钱出来做跑路费。都没想着打个120,问就是“我半辈子都在坐牢,再进去,下半辈子肯定出来不了”,丝毫不顾女儿的死活。
这样的人间禽兽,拿篮球砸他一顿,过分么?
但是……肖拓望着因此而受到处罚的陶裕华,轻声问:“值么?”
陶裕华顿住脚步,敲出支烟叼进嘴里,没点还在楼道里,别太嚣张。停职查看就停职查看,反正不是第一次了,也不会是最后一次。这件事归根结底是他们违规在先,领导必须当着众人的面削他一顿,不然面子往哪搁?以后一个两个都这么干,那不乱套了?
他没回答肖拓的问题,只说:“送我去趟烈士陵园,看看翩然她爸,好久没去了。”
上了车,陶裕华背手扯扯那个九块九包邮的靠垫,再降下车窗点起烟。刚抽了一口,烟被肖拓掐走,隔窗扔了出去。他顿时有点被冒犯的感觉,责问对方:“你干嘛?”
肖拓闷声道:“少抽点,你上次体检肺里都有结节了。”
陶裕华不耐皱眉:“咒我?”
“我希望你活久一点。”
“……”
这还怎么骂?陶裕华发现,比起局长的花式批评,眼前这块石头更有本事让自己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