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就有点以讹传讹了。关于佟蔓蔓诬陷学校的男老师强/奸的事情,丁老师也只是听同事们提起过,具体细节并不是特别清楚。所以,在她的潜意识里,佟蔓蔓就是一个为了博取关注度而满嘴谎言的说谎精。

犯案的是未成年,但如果有一个成年人肯对这个女孩子说的话认真负哪怕一点点责,她的委屈绝不至深藏到此。来学校的路上林冬就揣了一肚子的气,进屋再被那群家长们一闹腾,血压顿时爆表。

时间缓慢流逝,被林冬气势压制的家长们又开始躁动不安。其中一位一直坐在沙发上、完全没有发表过任何意见的中年男士站起身,走到林冬面前,递他一张名片:“林警官,你好,我是郭嘉琦的父亲,我本人是一名律师,照章办事,我没意见,但我希望,不管最后的调查结果如何,这件事都要绝对的保密,因为涉及到未成年人的隐私,不管是佟某还是我们这四个孩子的。”

这就开始拉战略同盟了,还“我们这四个孩子”?

扫了眼名片上的“郭敏丞”三个字,林冬忍住内心的不悦,正色道:“既然郭先生懂法律,那么对警方的办案流程想必也很清楚了。”

“我是民诉律师,不接刑案,不过我有很多朋友在司法系统,白衬衫还是认识几位的。”

郭敏丞的语气毫无攻击性,但话里话外透着股子“行内人”的傲慢,林冬岂能听不出来?还敢拿“白衬衫”威胁他,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到底是他林冬看见白衬衫腿软,还是白衬衫看见他林冬挠头?

四目相对,两人之间的火药味浓的其他人都闻见了,唐喆学刚要说话,就听校长站起来打圆场:“各位家长,我们得尊重警方依法调查的权利,这样是非曲直才能有个定论,我个人的意见是,就按刚才唐警官说的,尽快安排孩子们接受询问,你们看,今天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商量一下”

“就从放学开始,一个个叫到教务处,分开询问。”

林冬及时抢下话头。要让这帮家长商量,那他妈就没谱了。打就得打一个措手不及,做家长的指定会想方设法维护自家孩子,绝不能给他们留串供的时间。

又听郭敏丞轻飘飘的:“林警官,没有立案手续,你没权利限制孩子们的人身自由吧?或者,你至少拿个强制传唤的文件出来?我们这些监护人一定配合。”

屋里的家长纷纷附和,有律师撑腰,他们个个底气十足。

真特么腻味这帮懂法的。林冬暗暗压下口气,转头用“你应该提前把事情说清楚,这样我也好有所准备”的责怪眼神看向唐喆学。他并不赞成这么早就把家长们叫来,先秘密取证,等攒到足够的证据可以立案拿手续,再跟这帮家长们对峙。

唐喆学自知这事儿办的不够妥当,被林冬拿眼神刀也只能闷声认错。听完佟蔓蔓的证词,他是真被气炸了,又想到同样遭遇过校园霸凌、委屈在水泥墩子里十年之久的樊丽,整个人就跟被绑在了火箭发射器上一样,一头冲进了校长办公室。被家长们围攻时更是血冲上头,一个电话就给林冬摇来了,却不想害对方陷入了尴尬之境。

眼下问题抛到了林冬这边,但他的神情泰然,语气也让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了实打实的压迫感:“我现在就回去补手续,各位家长,请保持通讯顺畅,随时等我电话通知。”

林冬说完转身离开,唐喆学赶紧跟在后面追了出去。不出意料,他刚一抓对方的胳膊,“唰”的,被大力甩开。生气了,唐喆学明白,说到底是自己的冲动造成了林冬的被动,这是林冬在工作当中最深恶痛绝的情况之一被程序卡脖子。但对方还是信任他的,无条件信任,不然也不会撂下电话就赶过来帮他撑场子。

两个人各自堵着口气,一前一后走出教学楼。走着走着,林冬突然站定。在旧伤之痛和办案阻力共同的作用下,心头那股无明业火再也压制不住,回手一指唐喆学的鼻子,语气稍显激动:“我告诉你二吉,现在有一个在逃二十多年的犯罪嫌疑人等着我们去抓,明天一睁眼他不知道又跑哪去了!那几个狗屁孩子,你晚几天收拾他们怎么了!?”

幸亏唐喆学收腿及时,不然得被林冬的手指头戳中眼珠子。很少见林冬失态,他不禁错愕了一瞬,话也磕巴了起来:“不是我……我想到樊丽了……我没控制……控制住情绪……”

然而林冬想听的压根就不是借口,而是唐喆学是否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所在:“你不是刚到悬案组的那个毛头小子了!你是副队长!你不能感情用事!更不能让组员们为你对樊丽的愧疚买单!”

四周人来人往,路过的都探头探脑。大庭广众被指责已经让唐喆学面子上挂不住了,又听林冬如此上纲上线,瞬感搓火:“是!我感情用事!你当年不也一样?就算知道自己会死还是义无反顾地追踪毒蜂!我也是你的组员,你考虑过我了么!?”

“”

此话一出,林冬的呼吸瞬间静止。以前他们就算为工作起争执,唐喆学也从来没提起过这件让他不敢触及的伤心事。可今天,这个曾经和他坚定并肩面对一切的男人,居然一把撕开了那道早已尘封结痂的伤口。

风是热的,周身却微微泛起寒栗。无声的对峙中,他退后半步,缓缓背过身,望着华灯初上的街道,轻抽鼻息,无力而叹

“你混蛋。”

TBC

第024章 第 24 章

第二十四章

即便是和唐喆学吵了架,林冬也不会让个人情绪干扰工作,照旧去了教职工宿舍,在监护人的陪同下对孩子进行正式询问。他能明白唐喆学的愤怒之处,他同样为佟蔓蔓的遭遇感到愤怒。但愤怒归愤怒,干这份职业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被愤怒驱使,否则极易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比如谭晓光,比如贾迎春以前那几个徒弟,他们都得为自己不理智的行为承担后果。

唐喆学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直低着头跟在林冬身后。口不择言了,他很清楚,吵架往往是话赶话,但无论是自尊心作祟还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唯一的“傻瓜”,他都不该对林冬说出那样的话来。眼下还得是工作为重,至于道歉的话,怎么着也得等活儿结了再说。

和校长一样,一开始佟欣也不太相信女儿的说辞,毕竟之前已经当着校领导和警方丢过一回脸了,这一次她格外谨慎。但林冬要求她回忆回忆事发后女儿有什么不寻常的表现时,她猛然意识到,自己作为一名母亲竟是如此的不合格

“……我当时以为她是来……来例假了……一点也没往……往那方面想……她跟我说下面疼……我还以为……以为是她不想去上舞蹈班找的借口……”

说着说着,佟欣嚎啕大哭,紧搂着女儿,像要把孩子揉到身体里力道。对于这样一位母亲,林冬不愿过多苛责,她也承担了许多前夫入狱,家财尽散,女儿升学,还有工作和家庭,为了让一切“还算过得去”,她已经倾尽全力。佟欣不是本地人,她是从小镇里考出来,通过自己的努力留在大城市的职业女性。只可惜遇人不淑,丈夫出事后娘家又一点忙帮不上,为了能给孩子一个安稳学习的住处,她选择嫁给一个本地户口的塔吊司机。

然平心而论,这男人并不像佟蔓蔓说的那样自私,也不嫌弃她们母女俩会给自己添麻烦。听闻继女被学校里的臭小子欺负了,这哥们从工地上拉了一车人到学校讨说法,个个五大三粗的,给校长吓的,赶紧往派出所打电话。幸亏那几个男孩子都被家长接走带出学校了,否则看这架势,今儿指定得打起来。

“妈了个XX,一帮小畜生,别特么让我逮着,不然老子教他们怎么做男人!”

男人粗门大嗓,吼得整栋楼都能听见。他给佟蔓蔓带了部新手机,进屋往孩子待的床上一扔,凶神恶煞的:“用,随便用,甭管学校的破规定,被欺负了就给我打电话,欺负你就是欺负我,懂么?”

这话是说给旁边的老师听的,可老师也只能当没听到,转头看向窗外。尽管男人的出现让所有人都紧张了一阵,可林冬依然深感欣慰这个从头糙到脚、从里糙到外的男人本质不错,只是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感情。看来佟欣的选择终于对了一次,有这样的继父在,佟蔓蔓无需畏惧任何威胁。所以说孩子的话也不能全信,她只看到了继父粗鲁自私的一面,却不知有的人就是这样,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但孩子的供词是可信的,他确定。不是因为孩子记得清楚,而是她记不清楚才可信。根据佟蔓蔓的表述,她是被下了迷/奸药了,目前已知的迷/奸药都会导致片段记忆的缺失,她要是把每一分每一秒发生的事记得清清楚楚,那才有问题。

就在他们谈话的时间段里,悬案组成员和局鉴证科的同僚们已经拿着搜查令奔男孩子们的家里去了。林冬从来就不是能被威胁的主,也绝不会被案件嫌疑人和他们的家长牵着鼻子走。那位郭敏丞大律师根本就不知道领导们对林冬的信任度有多高,但凡是林冬要的手续,没有办不下来的,连局里号称终极BOSS的法制办秦主任都得给他几分面子。

不过秦主任也给林冬打过电话了,关于尚未搜集到物证,只靠孩子的证词就立案这件事。说是特事特办,可秦主任仍有担忧:“林队啊,我相信你的业务水平,不过涉及到未成年,你可得谨慎再谨慎。”

“我没让您替我背过黑锅吧?”林冬的态度如常坚定,“证据我一定会补上,您只管批就是了。”

秦主任的电话接完,局长的又追了过来。一旁的唐喆学听着林冬不断向领导做出承诺、出问题责任一己承担的对话,愧疚感愈加沉重。如果他不冲动行事,通知学校把家长都喊来,那么林冬万不至于如此被动。现在冷静下来,他只恨时光不能倒流,好把那个冲林冬尥蹶子的自己一拳揍飞。

“叮”的一声,手机提示音响起,林冬点开微信图片扫了一眼,转手递给唐喆学。看清图片上的药瓶,唐喆学一直紧绷着的表情终于有所缓和三/唑仑,干!钉死这几个臭小子了!

紧跟着岳林追了个电话过来,打的林冬手机,唐喆学到外面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接起:“我,说。”

一听是二老板的声音,岳林一愣,反应了一下才说:“副队啊,内什么,这药不是国产的。”

“我知道,说重点。”

除了强/奸,这案子又多了条走私管制类精神药物,唐喆学深感解气。就算判不了那几个孩子坐牢,起码能把卖药的送进去。

“重点是,我搜到药后,孩子妈说是自己用的,治疗失眠和抗焦虑的。”

“那就把她带回来,按涉嫌走私一级管制类精神药物传讯。”唐喆学说着一顿,追了一句:“你说半天也没告诉我是从哪个孩子家搜出来的。”

“郭嘉琦。”

哦,爸爸是律师那个。现在唐喆学有理由怀疑,郭敏丞一看搜出迷/奸药来了,赶紧教唆媳妇儿做伪证。不过这脑回路怎么来的?比起儿子被定罪□□犯,媳妇走私管制药物的罪名更轻是么?可孩子不满十四周岁不用承担刑责,顶天了赔钱道歉,而媳妇的罪名一旦坐实,那可就得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