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假期结束回来,唐喆学给罗家楠学这事,本以为对方会跟着乐,没想到那活土匪脸一抹,撂他一句“二吉,以后这种去哪玩的事儿甭跟哥说,留神我骂街”。后来想想,是哦,他们重案的没假期,分享出游经历招人嫉恨。

敲门进屋,林冬看早上送来的蜘蛛还在黄智伟办公桌上的塑料宠物笼里趴着,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旁边祈美丽虎视眈眈地盯着,看眼神似乎是琢磨着晚上给自己加个餐。

走到桌边将卷宗递给杜海威,林冬要求道:“老杜,帮调一下这案子的指纹档案。”

杜海威翻开卷宗看了看,说:“我记得这案子,主犯一直在逃,现在有线索了?”

林冬给了他一个“等我好消息”的眼神。余光瞄见旁边桌上的一台电脑正在跑指纹数据库,问:“新案子?”

杜海威没立刻接话,左右看看,示意林冬跟自己一起出办公室。到安全通道里站定,杜海威小声说:“不是新发的案子,是贾处托我帮忙查的,他说找过你,你没接。”

林冬不悦皱眉:“是,我没接,我劝你也别接。”

“我知道,但……”杜海威轻叹了口气,“他快退休了,以前也没拜托我帮过什么忙,想着,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别让他带着遗憾离开。”

“你这么说,不知道的得以为他快死了。”

“意会。”

杜海威轻笑一声,语气又随之落寞:“我师父就是带着遗憾走的,八三年的齐家河灭门案,你听过吧?”

林冬垂眼默认。一家八口,一夜之间惨死,案发现场遍布嫌疑人的脚印和指纹,却始终没有锁定嫌疑人。那个年代别说联网了,电脑都没有,对指纹得一张张料片人工对比,肉眼识别。杜海威的师父是有名的指纹鉴定专家盘泽儒,侦破过无数起大案要案,曾靠半枚变了形的小指指纹锁定到犯罪嫌疑人,杜海威能背指纹的功夫就出自他的言传身教。在盘老先生四十多年的从警生涯中,有三十年都在追踪这起灭门案的凶手,直到去世。

“单就这一个案子,我师父对比过上百万张料片,不管去哪出差,他都得把人家那存着的指纹从头到尾对一遍。”杜海威惆怅而叹,“可惜啊,没一个对上……他去世之前给我写过封信,连同指纹料片一起寄给了我,让我有时间帮着查查,到现在我也没能完成他的遗愿,所以……”

“所以你对老贾感同身受,他一开口求你你就心软了。”

林冬替他把话说完,转头推开窗户,点了支烟。烟雾如思绪般飘渺,似是淡淡的忧伤随风而散。彼此沉默了半晌,林冬听似无所谓道:“你知道邦臣的案子当年谁主导的调查么?”

“没问。”杜海威并不关心案件以外的情况。

“于瑞福。”

“谁?”

林冬权衡了下措辞:“这么说吧,他和老贾不对付,老贾之所以被从省厅刑侦总队抹到咱们这管后勤,都拜姓于的所赐。”

“哦,我听说过,原来是他啊。”杜海威了然点头,想了想,又问:“你的意思是,贾处要用这事整姓于的?”

“诶,我可没这么说啊。”林冬抬手打断,“他俩有什么过节,那是他俩的事,我只看案件本身,卷宗我去调过了,没有疑点,如果一定要说有的话,就是于瑞福他们活儿干的有点糙,但并不影响最后的定罪结果。”

杜海威温和一笑:“所以你还是上过心了。”

“嗨,我只是嘶”

一阵毫无预警的尖锐疼痛感击中锁骨,林冬忍不住皱眉抽吸。之前拘捕案件嫌疑人“阿鬼”时,对方踢断了他的锁骨,后面没好好养伤就此落下了病根。时不常的疼一下,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引起,有时候是太累了,有时候可能就是某一个姿势牵拉到韧带或者肌肉。一般持续时间不长,三五分钟,缓过去就好,但赶上阴雨天会嘶嘶啦啦地疼上一段时间,那种时候他会选择吃非处方类的止疼药压一压。效果不大,但聊胜于无。

杜海威知道林冬有这毛病,见对方抬手搓左胸位置缓解疼痛,直接上手帮着揉起了肩膀。他有国家级健身教练资格,专业学习过如何缓解运动损伤和骨折后造成的慢性疼痛。而对于林冬来说,就老杜同志这个逮谁对谁温柔以待的中央空调属性,早已免疫。同窗多年,虽然不是一个专业的,可总有交集。真的,刚开始接触的时候,他还误会过对方对自己有意思,后来发现,狗屁!他特么对谁都这样。

正想说点什么化解腻得发齁的气氛,手机铃音忽然响起。林冬摸出手机一看是唐喆学打来的,赶紧接起:“喂?二吉”

“组长,你来一趟佟蔓蔓的学校,立刻!”

林冬一愣,刚要说话可那边已经把电话挂了。杜海威看他表情有异,问:“出什么事了?”

“是二吉那边……哦,我得出去一趟,那个指纹电子档你找到发秧子就行。”

撂下话,林冬匆匆离开。

TBC

第023章 第 23 章

第二十三章

教务办公室里死一样的沉寂,而林冬的出现,就像一把冰锥刺破了凝固的空气

“警察同志!你问问学校的老师们,那佟蔓蔓嘴里有一句实话么?前些日子不还说校长强/奸她嘛!”

“林警官是吧?你得给我儿子做主,我儿子品学兼优,怎么可能干出她说的那种破事!”

“现在的女孩子这么不要脸了么?到处指控说别人强/奸!”

“她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儿子强/奸了她!她自己行为不端还好意思诬陷别人!”

……

一群家长慷慨激昂,当场给林冬来个下马威,阵仗堪比当年队上人出事后他被记者们怼脸质问。而在此之前唐喆学已经经历过一遍了,实在是扛不住这帮歇斯底里的男孩家长才打电话找场外支援。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在唐喆学的追问下,佟蔓蔓指认了初二和初三年级的四个男孩,说他们对自己实施过侵害。

唐喆学立马就去找了校长。一开始校长并不重视,毕竟佟蔓蔓是有“前科”的,又刚闹过自杀,他怀疑这孩子是担心受到处罚,再一次用不实指控转移家长和学校的注意力。但唐喆学通过孩子讲述的事情经过来分析,条理清晰,没有明显的逻辑漏洞,基本确认这一次佟蔓蔓没有说谎。迫于他给的压力,校长找到那四个孩子的班主任,让他们分别联系孩子的家长到学校来沟通。等家长们陆续抵达,一听校方讲述的缘由,顿时一个炸得比一个厉害。

家长们你一言我一语,音频越吵越高。本来锁骨窝就一直隐隐作痛,再被他们这么一吵,林冬头都快炸了,忍无可忍厉声断喝

“都安静!”

屋里瞬间静音。此时此刻林冬展现出强大的控场力,视线犀利扫视,语气中满是审讯时的严厉:“今天叫你们来,是法律规定,警方在调查牵扯到未成年人参与的案件时,需要有监护人的陪同方可进行询问,清者自清,没有做过的事情,谁也不可能硬往你们孩子的头上安!还有,少在我面前提受害者有罪论那一套,我不爱听!”

要说这话一点个人情绪不带,那是瞎说。来学校的路上,林冬又和唐喆学通过电话,大致了解了一下事情的缘由,顿感本就不怎么光明的三观再次震碎。他相信唐喆学的判断,对于佟蔓蔓证词的真实性,基于一个不满十四岁的女孩子所能描述出的事发经过和细节

班里组对子,成绩好的带一个成绩不好的,她是成绩好的,组对子的男生叫郭嘉琦。寒假的第一周,郭嘉琦约她去家里一起做寒假作业,说爸妈给自己请了一对一的补课老师,也可以帮她带带成绩。她去了,却没一对一老师,而是四班一个和郭嘉琦在小学是同班同学的男生,谭笑,再有谭笑上初二的堂哥谭辉和谭辉的好哥们赵翼鹏。

郭嘉琦的父母都不在家,本来家里还应该有一名日间保洁阿姨,但那天阿姨请假了,就他们四个男孩子和佟蔓蔓一个女孩子。佟蔓蔓说,写了不到十分钟寒假作业的时候,郭嘉琦给了她一听饮料,她喝完就睡着了,等醒了,浑身疼,然后回家发现内裤上有血。跟妈妈说,妈妈以为她来例假了,还买了一大堆的卫生巾给她。她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是后来看手机刷到一篇未成年少女被□□的报道,再联想之前的事情,才明白自己是被强/奸了。

和大多数受害者一样,她胆怯到不敢跟妈妈说,因为妈妈每天工作已经很辛苦了。她望着妈妈疲惫的侧脸,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嘴。另外家里还有个拿她当累赘的后爹,见着她一点笑模样没有,从来没有关心过她一句话,她甚至都不敢主动和对方说话。

她悄悄自己上网查,查到的结果和唐喆学讲座时说的一样,未满十四岁不用承担刑事责任。事发在她读初一时的寒假,当时那四个男孩两个初一,两个初二,都未满十四岁。她鼓起勇气去问郭嘉琦那天发生了什么,没想到对方直接威胁她说,自己还不到十四岁,杀人不犯法,她敢说出去就杀了她和她妈。她害怕,于是去找了班主任。又不敢直说是谁,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前来调查的警察身上,期望他们能明察秋毫,探知真相。

而当班主任听佟蔓蔓说被性侵了,第一反应是孩子身边的成年男性,见她支支吾吾,只好一个个说名字,从体育老师到校长,但凡是能想到的和她有接触的男的都点了一个遍,包括她那个后爹。后面的调查结果自然是不了了之,首先那些人都是清白的,其次,接受警方的调查时,佟蔓蔓在母亲情绪复杂的注视下胆怯得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前言不搭后语,无法取得有意义的证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