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晦只好道:“得,那您就一个人在寝室待着吧,回头无聊了记得打电话找我玩儿。”
他家在本地,离学校也就二十几分钟的路程,纯粹就是不想在寝室待,语罢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寝室门砰一声关上,空气彻底陷入了寂静,只能听见阳台外面偶尔响起的烟花声。
段成材躺在床上,帘子拉着,不知道在做什么,他这段时间一句话也不和别人说,只是闷头学习看书,身上泛着一种腐烂灰败的死气。
陈恕看了紧闭的床帘一眼,然后收回视线,继续分析今天的股票市场,然而没过多久,桌上的手机忽然嗡一声响了起来,铃声急促,仿佛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
是于晦打的。
陈恕指尖点击接通,话筒那头传来他冒冒失失的声音:“陈恕,我备用手机好像忘拿了,我记得是塞枕头底下的,你帮我看看在不在。”
陈恕闻言一顿,说了句等会儿,然后起身摸向于晦枕头底下,果不其然摸到一个还带着余温的手机,他隔着电话道:“在你枕头底下,你在哪儿,我给你送下去。”
于晦闻言迟疑一瞬,可能是不想麻烦他:“算了,我就是怕手机不见了,还在寝室就行。”
陈恕却道:“说个位置,我给你送下去。”
于晦不免有些受宠若惊,因为他很少遇到陈恕这么热情帮人的时候:“真不用,就一个手机,我还有另外一个呢。”
陈恕踢了踢脚边的箱子,淡淡出声:“但是你行李箱也没拿。”
于晦:“……”
只能说于家养了个傻儿子,除了吃喝玩乐,生活自理完全一窍不通,陈恕从电话里得知于晦把车停在了学校门口,把手机往外套口袋一揣,拎着行李箱直接下了楼。
寝室里开着暖气,待在里面的时候并不觉得冷,等走到操场的时候才陡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陈恕绕开路上融化的积雪,把外套拉链往上拉了拉,快步走到学校门口,刚好看见于晦那辆黑色的宾利张扬停在路边。
“这儿呢这儿呢!”
于晦眼见陈恕走过来,连忙打开车门下车,从他手里接过了沉甸甸的行李箱:“谢了啊兄弟,等我回来请你吃饭。”
操场上都是脏兮兮的雪水,行李箱轮子却是干燥的,陈恕估计是怕弄脏箱子,所以从寝室一路拎过来都没落地。
于晦打开后备箱把行李放上去,看了眼干干净净的轮子,动作微不可察一顿,那一瞬间他似乎想和陈恕说些什么,但最后又咽了回去,只是笑了笑:“差点忘记和你说了,新年快乐。”
陈恕穿着一件黑色的防风外套,衣领拉高,遮住了下巴,只露出俊美淡漠的眉眼。他闻言微不可察点点头,把口袋里的手机递过去:“早点回家,后半夜下雪,路上不好走。”
于晦接过手机,含糊嗯了一声:“那我走了,你也赶紧回去吧,外面冷。”
他赶时间回去吃年饭,也就没有多逗留,直接上车离开了,只是临走前到底忍不住隔着车窗回头看了眼那抹身影――陈恕依旧还是记忆中的模样,朴素简单的外套,干净便宜的球鞋,沉默而又内敛,像冬季长夜一阵忽而掠过的风。
那个时候的于晦尚且年轻,并不懂自己沉闷的心情是为什么,直到多年后才知道,原来是因为懊悔。
懊悔当初开学的时候年少轻狂,老是针对陈恕,骂对方穷酸。
他始终觉得,生而为人,哪怕成为不了照亮别人世界的太阳,也不要变成淋湿别人一生的雨。
只是很可惜,他们很少有人能在正当好的年纪明白这个道理,往往都是在某个大雨倾盆的夜晚,被天空陡然落下的一滴雨水惊得回过神来,感受到了多年前那一片如影随形的潮湿。
陈恕眼见于晦驱车离开,动了动有些僵麻的双腿,正准备回到学校,然而他视线不经意一瞥,却发现路边长椅上坐着一抹熟悉的身影,脚步就此顿住。
过年时的学校并不能和商业街区比,入夜之后街上已经冷冷清清没什么行人了,偶尔一辆汽车飞驰而过,快得连影子都看不见,尽管如此,只穿着一件单薄衬衫坐在长椅上的庄一寒还是显得格外突兀。
他不知道在外面坐了多久,浑身都透着冰凉的气息,从前的优雅从容一去不返,只剩颓废和不修边幅,此刻酒意上头,意识越来越昏沉,身形渐渐歪倒在长椅上,竟是蜷缩着睡着了,外套也不知去向。
陈恕在远处静静看着,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天边忽然飘下一片纷纷扬扬的雪花,他这才有所动作,迈开步子走向了长椅。
陈恕弯腰,伸手拍了拍庄一寒的脸颊:“醒醒。”
庄一寒皱了皱眉,却没睁开眼,而是含糊嘟囔了几句醉话。
陈恕见状直起腰身,缓缓吐出了一口气,他或许有些后悔自己今天为什么要下来给于晦送行李,但不下来问题好像更大,万一庄一寒冻死了都没人发现。
他皱眉脱下身上的外套裹住对方,直接把人打横抱起,走到了马路边拦车,不知是不是陈恕身上的气息太熟悉,庄一寒也没挣扎,反而乖乖往他怀里缩了缩。
也算他们运气好,没过多久路边就来了一辆出租。
陈恕打开车门,弯腰把庄一寒抱进后座安置好,自己也坐了进去,这才关上车门对司机道:“菁城名邸,谢谢。”
附近不远就是庄一寒当初买给他的那套房子,陈恕一时间也想不出比那里更好的去处了,他无声闭目,双手抱臂靠在车窗上养神,只觉得这个跨年夜并没有自己想象中过的那么平静。
车里开着暖气,庄一寒很快就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他眉头紧皱,挣扎着想把外套脱下来,却被陈恕重新按了回去,声音低沉道:“穿上。”
“热……放开、放开我……”
庄一寒也不知道是不是冻傻了,明明浑身冰凉,还在一个劲喊热,他睁开醉意朦胧的眼睛,烦躁看向那个不许自己脱外套的人,然而当看清对方浸在黑暗中的侧脸时,神情却不由得一怔。
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头上,清醒得不合时宜。
陈恕似有所觉偏过头,和他静静对视,神色淡然。
“……”
庄一寒脸色难看,倏地坐起了身,他胡乱扯掉身上的外套,强忍着晕眩对司机道:“停车!”
陈恕冷静开口:“不用停,继续开。”
庄一寒狠狠瞪向他:“我说停就停!”
陈恕反问:“你醉成这样想去哪儿?”
庄一寒胸膛起伏不定,红着眼睛道:“不用你管!”
“……”
陈恕闻言沉默一瞬,居然真的让司机停了车:“师傅,靠边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