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告诉她,他们的相遇不是错误,她也不必要为今晚发生的事情担责。

陆惜恬听得愣愣的:“你……”

岑嘉州沉默地掀了掀眼睫,他直言不讳道:“在遇见你之前,我有过轻生的念头。”

陆惜恬猛地一怔,她抬眼看向他。

岑嘉州对此情绪没什么太大的起伏,甚至还朝她温和地舒展了眉眼,他牵着她让她靠坐在床头,掀开被子盖到她身上,拿着毛巾继续帮她冰敷红肿的眼睛:“我之前说我没有家人,其实我的父母还在世。”

陆惜恬轻轻动了下眼皮。

岑嘉州之前一直不想说是因为害怕她会看不起自己,可这会儿,他突然就很想将自己藏了许久的秘密告诉她,为了让她知道,其实在遇见她之前,他的人生也没有过得多好。

岑嘉州从来都没有像现在一样说过那么多话,他从自己的出生说起,谈起他的生父是何人,在现今的商界里拥有着怎样的身份地位,他说起自己母亲被他生父强迫之后意外怀了他,又是如何利用尚在腹中的他来向他的生父索取利益,他说自己一出生就被送到了国外,在封闭的洋楼里一待就是好几年,他说直到念书的年纪,才知道自己与别人有多么不同。

他说自己去找母亲的时候,被人用见到鬼怪一般的眼神轰了出去,他的社恐也因此加剧,从此再也不敢跟陌生人直面接触。

他说自己在周裕给他准备的这间屋子里一待就是四年,如果不是因为她,他永远都不会给自己踏出这间屋子的机会,所有一切,包括他的改变,都是因为遇见了她。

所以他说,自己可能在很多个没有她的平行时空里,已经提前死去了,这是真话。

他的想法一贯很悲观,但这会儿为了安抚她自责愧疚的心情,他用乐观的口吻道:“我们相遇,避免了最坏的结局,今晚你又改变了第二个不好的结局,所以我们往后的结局,会是好的。”

这番话是为了哄她,但岑嘉州也愿意这么相信着,他们往后的结局,会是非常美好的。

陆惜恬听完他讲述自己的身世时早已心颤不已,这会儿再听到他这么说,更加绷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捂着他给自己冰敷的毛巾,颤抖着肩膀哭出了声,她前倾身子靠在他肩颈旁,语不成句:“你真的……真的……怎么那么好……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人啊……”

她因为噩梦的事情自责不已,认为两人的相遇是导致悲剧发生的开始,可他却用这么温柔的口吻,告诉她即使他们没有相遇,他的结局一定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他不但没有责怪她,甚至还说了那么多话来宽解她的心情。

他真的……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他这么好的人。

陆惜恬泪流不止,眼泪像开了阀门,怎么也停不下来,她趴在他肩膀上哭了很长时间,等到情绪稍稍平复下来,她才直起身子,放下遮挡着眼睛的毛巾,眼眶通红地看着他,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爱你。”

闻声,岑嘉州愣住。

“你说得对,我改变了噩梦的结局,你没事,过了今晚所有的走向都不一样了,你不会锒铛入狱,不会再背负任何罪名,从今往后,你会有个不一样的一帆风顺的人生。”陆惜恬眯起眼睛,说到一半又差点要哭出声来,“我会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

听言,岑嘉州眼底漾开温柔的情绪,他伸手将她重新揽进怀里,轻声回应:“嗯。”

陆惜恬趴在他肩膀上,像只脆弱的小动物般轻轻啜泣着,一边喃喃道:“岑嘉州……我真的很爱你。”

岑嘉州的心脏柔软地陷下去,他眼底的情绪温柔得像清风明月:“我也爱你。”

两人快日出的时候才躺在床上休息,卧室里窗帘紧闭,室内的光线还是晦涩不明的,陆惜恬躺在床上抱着身旁的男人,轻声嘀咕了句:“你之前怎么不跟我说你父母的事情?”

岑嘉州帮她把被子掖好,闻声,他动作微顿,如实道:“我怕你嫌弃我。”

“怎么会!”陆惜恬立马反驳道,她搂紧了他,“我最喜欢你了,这辈子只喜欢你。”

她今天向他告白了数次,岑嘉州虽然很喜欢听她这样直白坦荡地说出自己的心声,但他知道她其实是昨天夜里承受了太多的刺激,情绪有些不太稳定,他摸了摸她的脑袋:“睡吧。”

陆惜恬实在是太累了,埋首在他温暖安心的怀抱里,很快就睡着了,她睡着之后,那场消失了许久的噩梦又再度找上门来,只是这次,她终于看清了事情的原委,她梦见自己在漆黑的楼道里奔跑着,身后紧跟着意图作案的歹徒,她看到自己匆忙跑上了天台,顺利躲过歹徒的攻击后,急匆匆地赶下楼去。

梦里的场景一变,她看到了暴雨里厮打在一起的两人,天边骤然响起一道震耳欲聋的惊雷,陆惜恬就看见岑嘉州倒在地上被人狠狠掐住了脖颈,她尖叫了一声,刚要上去帮忙,就看到岑嘉州慌乱中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刀往男人的身上捅去!

他似乎也没想到这一刀会刺中男人的要害,手忙脚乱地从地上起身,男人就倒趴在他跟前,岑嘉州手里握着把鲜血淋漓的刀,暴雨正冲刷着刀面上的血迹,鲜血沿着刀尖滴落到地上,汇聚成了血流,然后紧随而来的是警车刺耳的鸣笛声。

陆惜恬在梦里不断地落泪,耳边听到有人似乎在温柔地呼唤她的名字,但她被梦魇缠住了,迟迟无法苏醒。

陆惜恬发高烧了,岑嘉州睡着之后,没多久就听到她这边呜咽的动静,睁开眼睛后,就看到怀里的人脸色极差,脸颊两侧也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烫得惊人。

他离开了床铺,拿了温度计给她测温,然后就去给她找药,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床上的人流着眼泪,紧皱着眉头,嘴里一直在喃喃念着什么,他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但人一直没醒,他只好将她先从床上扶起来,给她喂了颗药,等她把药吃下去后,岑嘉州找到了之前用剩的退烧贴,贴在她温度烫人的额头上。

岑嘉州帮她重新掖好被子,然后将她搂进怀里,陆惜恬的眉头渐渐松展开了,唇里的呓语也减弱了下去,她的情绪也慢慢恢复平静,随即陷入了沉睡。

陆惜恬这一觉睡了很长时间,直到傍晚的时候才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后,第一眼就看到坐在自己身旁工作的人。

岑嘉州注意到她的动静后,就停下了工作,然后就听到她微弱地呢喃了句:“你的手……”

他把电脑放到床头柜上,俯身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没那么烫了,他道:“手没事。”

陆惜恬从床上撑起身子,第一反应就是去看他有刀伤的手臂,岑嘉州任由她小心翼翼地翻起自己的衣袖,检查了下缠着绷带的伤口,陆惜恬查看他伤势的同时就感觉自己的脑袋晕晕沉沉的,她的眼神有些发懵,后知后觉地摸了下自己的额头:“我发烧了?”

“有点高烧。”岑嘉州拿起旁边准备好的保温水壶倒了杯水递给她,“有哪里不舒服吗?”

陆惜恬接过杯子:“脑袋有点晕。”说话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喉咙非常沙哑干涩。

岑嘉州帮她测量了体温,温度已经降下来,他让六号把煮好的粥送进来:“先吃点粥,晚点再吃颗药。”

陆惜恬乖顺地点头,她问:“现在几点了?”

岑嘉州说:“六点十分。”

“已经晚上了?”陆惜恬微讶。

“嗯。”岑嘉州帮她把黏着脸颊的发丝拨开,她一直高烧不醒,他为此担心了许久,现在总算能松口气了。

陆惜恬先去浴室梳洗了一番,她在洗脸的时候想到什么,探出脑袋问:“梁医生来过了吗?”

岑嘉州帮她拿了条新的毛巾:“来过了。”

“医生怎么说?”

岑嘉州看着她脸颊上挂满的湿漉漉的水珠,怕她又再次着凉,拿着毛巾帮她把脸擦干净,言简意赅道:“一切正常,疗程继续。”

陆惜恬握住他拿着毛巾的手,露出了一双黑亮莹润的大眼睛看着他:“真的吗?”

其实……是骗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