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1 / 1)

此人汉话说得利索,但说话的立场显然非汉人,宁天文知道,这些恐怕就是那些潜伏在宁朝中冒充汉人的蛮人野种了。

李度也从旁解释,说这人名叫塔安,是蛮王此次派来营救的四十名蛮人的统领,今次劫人他们只跟来二十人,剩下的都在外围放哨。而李度这头愿意追随宁天文的忠心手下,也有六十几人,两股势力合在一起,百人有余,只要路上小心些,顺利到达蛮族应不是什麽问题。

带着家眷脚程会慢,且宁天文也留了心眼,不想将家眷一同带到蛮族去,以免成为蛮王挟制他的人质,故命李度抽调出十人,护送他的家眷去李度的老家德阳安置。

事情都安排妥当后,宁天文换下囚衣正要翻身上马,密丛中忽然又传来动静。众人警惕,随后,只见有两名蒙面人拨开草丛,押着一名女囚出来了。

叫塔安的蛮人认出那两个是自己人,上前用蛮语问询了一通后,回来说道:“这个女人逃入草丛想跑,被我们盯梢的人发现了。”

那女囚披头散发,浑身发抖,枷锁与脚镣许是在打斗时趁乱捡了刀子给弄断的。

宁天文沉着脸上前,朱妙琳哆哆嗦嗦地抬起头:“表、表哥,你就放我一条生路吧,我也是走投无路啊……”朱妙琳边哭边说:“我已经隐姓埋名躲着了,谁知就被麟王的人抓到了…我没办法…我真的不是故意出卖你……”

当初朱妙琳被宁天文送给了那蛮人王子,吃了好些苦头,她打心底是恨宁天文的,被抓后除了将他通?撑压?的罪行交待得一清二楚外,还将她这些年所知道的、从她爹朱蓬源那偷听来的,宁天文干过的所有“好事”都给吐了个一干二净。

她原以为宁天文必死无疑,谁知昌惠帝最后竟然网开一面,只将他流放,还判她一道跟着……

朱妙琳心知一旦到了流放地,宁天文绝不会绕过她的,是以方才见场面混乱,便赶紧逃走。

宁天文先头还冷冷盯着朱妙琳,之后神色渐缓:“罢了,我好歹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走吧,今后闭紧了嘴,别让我再看到你,好自为之。”

朱妙琳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没想到宁天文这就放过她了,满眼欣喜道:“多谢表哥!多谢表哥!”

朱妙琳道了好些谢,又发毒誓今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这才扒开草丛向反方向跑,生怕跑慢了宁天文会反悔。哪知这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没在脸上挂热乎呢,跑出几步后便觉后心一阵剧痛。

她低头看去,只见自己当胸穿出了一支挂着血肉的箭头,她瞳孔骤缩,慢慢转过头去,看到宁天文抬弓拉箭的手还没撂下呢。

“你……”张开嘴,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咕噜咕噜的血泡声,随后便直挺挺倒了下去。

第二百九十章 灭口

同夜,晋县一处冷冷清清的庄子上,看门的老头大摇大摆地从后厨里端走一壶小酒与一盘花生米,哼着小曲回了门房。

廊上端着药的婢子经过时,狠狠瞪了那老头一眼,嘀咕了一句什麽,才转身进了主屋。

主屋中,裴冲呆呆地坐在床上。入夏了,他身上还穿着一件不薄不厚的春衫,闷了一后背的汗,房中虽然开了窗子,但没有冰鉴,屋里仍是很热。

婢女一进屋就到见桌上还搁着晌午那碗药,不由有些来火,将手里的碗重重一撂,“砰”地一声,药汁溅了出来,吓得裴冲一个激灵。

“小世孙,奴婢给您熬一回药热得很,您若不肯喝,那婢子明日可就不熬了。"那婢子边说着话,还边在耳边扇了扇嗡嗡乱叫的飞蚊。

这处庄子是武英侯府众多农庄中的一个,附近人烟少,住的大多是佃户,出了门就是大片的庄田,所以到了盛夏,飞蚊尤其多。

裴冲是被裴老侯爷主张送到这里的,虽然不是自家的血脉,但也养了多年,没怎么亏待他,宅子是去岁刚修缮过的,虽然冷清,却适合静养。

之后裴家一事接一事,裴老侯爷根本无暇管庄子上的事,只有裴澈命人来交待过,要好生照顾小世孙,还送来了好些银子物什,之后又另外给派了个厨子过来,为小世孙做他喜爱吃的食物。

只不过,裴家虽然说小世孙是送到这里养病来的,但他是个野种的事已经在下人之间私传开了,庄子上又没有其他主子坐镇,下人们对裴冲难免怠慢。

譬如盛京那头送来的冰鉴瓜果,都被庄子上的护院与看门的老头给搬走了,就连用来熏飞蚊的香烛,也被顺了。这个被送来照顾裴冲的婢女,先开始还对裴冲恭敬,后来见他就是一个小孩子,性情又懦弱没主见,便逐渐放大了胆子,又觉着自己大好年华就得了这么个没前途的差事,心里有怨,连带着对裴冲就没什麽好脸色,照顾得也不仔细。

府中大抵就那个老嬷嬷是对小世孙好的,听说曾是小世孙的奶娘,只不过那嬷嬷也倒霉,她儿子近来欠了一大笔赌债,叫人给打得下不来床,嬷嬷无法,只得偷偷克扣了庄子上的银子,前几日给府中几个下人都塞了些封口钱后,就偷着跑回去照顾自己的亲儿子去了,估计心里想着:反正盛京那头也没人会想起庄子上这位了,离开个十天半月应也无碍。

婢女见裴冲又不说话又不喝药的,拉长了脸去拾捡他放在枕边的几样玩物,什么竹蜻蜓、泥人、九连环的……每日给收起来,次日就又都摆出来,烦都烦死了。

“啪嗒”一声,那婢女一个手滑,小泥人掉在地上碎了只脚。

裴冲终于有了反应,急忙跳下床捡起来,怒视着那婢女,面具下的半张脸憋得通红,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后气冲冲道:“你怎如此不小心!”

这大抵还是被送到庄子后,这小孩头一回发火。

那婢子先是惊了惊,随后又略微不屑道:“不就是个泥人,回头婢子赔你一个就是了。”

裴冲扁着嘴,低头去拼合那个不太起眼的小泥人,小声啜喏:“你懂什麽,这是清漓小姨送给我的。”

那婢女瞥他一眼,一边抖散被褥铺开,一边嘲弄地自言自语道:“真是呆子吃砒霜――傻得要死,若不是那位,你能被送到这里来?”

类似的话,裴冲其实已经听过不少了。

他那位奶娘嬷嬷,之前是苏凝霜身边的人,来庄子上后与裴冲说了不少言清漓的小话。譬如:夫人与小世孙你都是被那言氏害的,她处心积虑想要祸害夫人,之前她与你亲近也都是骗你的,她想要调查你的身世,不然怎会当众揭穿你?她当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害夫人当众吃了大亏,被休回了家,害你也被送到了这无人问津的庄子上,作孽哟。

裴冲捧着那个断成了两截的小泥人,眼泪啪嗒啪嗒地掉,掉到了面具里,又从面具下沿一滴滴坠落到泥人上。

哭累了,他独自吹熄火烛,摘下面具放到枕边,合衣钻进被褥中躺好,原是攥着那泥人的,后想起方才婢女与奶娘说过的话,又赌气一般将那泥人丢在一边。

这当口,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尖叫,随后窗外便有红光闪烁。

裴冲被那声尖叫吓到,随后就听到院子里传来那个门房老头的声音:“你们是什么――”

只有这五个字,之后便没了动静,接着就是那婢女继续尖叫,还有铜盆花瓶砸到地上的声音。

红光越来越大,裴冲从床上爬起来,趿上鞋子跑了出去,一开门,小人儿整个懵住。

耳房那边起了火,院子里还有一个陌生的黑衣蒙面人,那个门房老头的头与身体已经分了家,头正在地上咕噜噜地滚,血溅在廊上墙上哪哪都是。

裴冲第一次见到?⑷耍?吓得后退了半步,脚跟撞到门槛上,跌坐在地,熊熊火光映在他的眼睛里,满眼都是恐惧。

他呆呆地看着那两个衣裳都没穿好就跑出来的护院,才捡起棍棒,就被那黑衣人两剑给抹了脖子,之后又看到那个到处尖叫的婢女,拼命爬躲,最后瑟缩在廊柱下头,向那个黑衣人指着他这边说着什麽。

那黑衣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后,抬手就将那个婢女也给抹了脖子。

接着,便朝他走了过来。

裴冲吓得忘了哭,直勾勾看着那个黑衣人抬起了手中的剑,他跟着武师傅学过一些的强身健体的基本功,基本功虽然没学好,但也知道这时候应该跑。可他却身体僵硬,怎么也挪不动,慢慢地,他就觉得,死就死吧,反正人人都厌恶他,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

那人手中剑落下时,裴冲紧紧闭上了眼睛,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他听到一声闷哼,随后面上掠过一股凉风。

睁开眼,他看到那黑衣人捂着左肩迅速退到了台基下,之后一道颀长的身影落在了他面前,这个人很奇怪,身后背了一把用黑布裹着的剑,与那黑衣人斗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