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连逸不动了,手里的精油瓶“啪”地一声跌进加湿器水槽。他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放在旁边,开免提,手伸进加湿器内捞那瓶小不点精油。
他慌张地捞出来,一只手湿淋淋,沾满浓郁的香氛味道,连逸一闻,被熏得头晕眼花。
李晓见对面没动静,有点急:“不是问你呢吗?”
连逸回过神,把沾了水的手往居家裤上随意一抹,挨着旁边的沙发坐下,这才反应过来妈妈是什么意思,有些激动地向电话那边问:“你跟我爸商量了吗?”
“就是你爸主动提的。”提起来李晓又叹了口气,说:“你还不知道你爸那个人?嘴硬心软,他不好意思给你打电话,非让我来。”
他们已经三四个月没好好讲过话,李晓有好多想问,比如你以前不是喜欢姑娘吗?再比如你就非他不可?不能找一个比你年轻的吗?可这些话她也只敢想想,最后说出口的是:“你说咱家就剩你这一个儿子,能怎么办?就算喜欢外星人我和你爸也得认了呗。”
李晓的话让连逸难受起来,他觉得自己是那个最投机取巧的人,避开爸妈的痛也避开连清的痛,他有点惭愧,终于放缓这几个月冷冰冰的语气,主动对电话那边说:“谢谢你和爸。”
晚上连清回家时发现客厅里多了个大号加湿器,他正打算开口问连逸,原本靠在沙发上打游戏的连逸就先一步开口:“爸妈叫咱们过年回去。”
连逸每次跟连清提起家里人从不说“我妈”、“我爸”,固执地只说一个字,希望把连清已经习惯没爸没妈的心捂热,让他意识到那也是他爸妈。
连清的反应和连逸想象中完全不同,他原本以为他哥要惊讶一会儿,没想到连清一点也没露出惊讶的表情,反而被他这句话吓在玄关一动不动,像准媳妇进婆婆家似的紧张,有些无措地问:“那我是不是该买点礼物?”
“不用,他俩有的是钱,想买什么早就自己买去了,你人到了就好。”
话是这么说,连清却觉得第一次登门拜访两手空空不像话,他换好居家服以后靠在连逸身上,捧着手机“哒哒”地敲字,一脸专注,连连逸都不搭理了。
“你在干什么?”连逸被冷落了不甘心,非要找存在感,一会动动他哥脸颊,一会又摸摸他哥柔软的头发,用手指挑起一缕放在手心里玩。
“查一查该买什么,总不能空手去,显得没礼貌。”
连逸心想那也是你爸妈,送什么礼,可他不敢说,只能把连清头发折腾得糟乱,说:“那可别买贵的,他们比你有钱多了。”
大年三十那天,两人拎着一套金饰和一块石英表回了家。
连逸看看他哥手里提的两个包装袋,打趣他:“你现在看起来好像回婆家的媳妇。”
连清看着没什么表情,其实心里紧张得连话都说不顺,刚走到门口就退却,扯连逸袖子说:“要不然我回去吧?你和他们过年就行,我自己回家待着也不错。”
连逸一听立刻按响门铃,断了他想临阵脱逃的后路,拦腰把连清逼到门口,伏在他耳边说:“必须见。”
很快连清就听到里面渐近的脚步声,梗着气掐了一把连逸,不情愿地承认:“我有点紧张。”
“紧张什么,迟早要见的,而且爸妈人都很好,之前只是冲击太大一时接受不了。”
连逸一只手揽着他肩膀,两个人的身子紧密贴在一起,连清觉得他们这样不太适合出现在家长面前,轻轻挣了几下,可连逸才不打算放过他,他越挣连逸反而禁锢得越紧,甚至一只手还趁机伸进衣服里瞎摸起来。其实冬天隔着厚衣服摸不出什么劲,但连逸偏喜欢逗他哥,看着连清鲜少露出的紧张表情,摸得津津有味。
就在他俩玩这种情趣打闹时,门忽然开了。李晓微瞪着眼睛站在门口,看自己儿子亲密地搂着一个男人,一只手搭在他腰上,正从外套边往里摸。
她被吓得不轻,尴尬地看看门口两个人,又看看连清手里提的礼物袋,努力做出一副热情的样子,说:“买什么礼物,家里什么都不缺。”
连清马上把身上的连逸推开,尴尬地站在原地,思考该叫什么称呼合适。
就在他思考的间隙,李晓已经小心翼翼地拉上他的胳膊,连清看得出她在努力压制心里那点不自在。她一手拉着连清,另一手拉着连逸,把他们两个迎进家,带了一点剩余未消的尴尬,尽力换上热络的语调,一边进家一边说:“连逸他爸在厨房忙活呢,听说今天你俩回家,早上炖牛肉,下午包饺子,现在正在厨房煮饺子,就等你俩回来呢。”
番外一:烟花(2.)
【新年烟花】
连国平端着盘饺子出来,手被烫得快端不稳,紧急呼叫连逸妈:“老李,快给我搭把手。”
李晓刚拉着连清连逸在客厅坐下,就被连逸爸召唤去厨房,拿了块隔热板给连国平手里那盘饺子下垫上,连国平的两只手这才解脱。
这顿年夜饭比往年丰盛得多,连逸歪着身子向厨房张望,看爸妈不停地端着盘子往返于厨房客厅之间,伸着脖子问:“怎么这么多?用不用我去端?”
“你们俩坐着就成。”李晓把最后一盘菜端上桌子,替连逸他爸解了围裙,这才一头汗的挨着餐桌坐下。
连国平从没见过连清,这是第一次,隐晦地来回打量儿子这位男朋友,又怕自己目光过于明显,只好装作和李晓聊天的样子,聊几句就看连清一下。
连清对有点年纪的中年男人有种天然畏惧,从进门起就一直挨着连逸和李晓,挑了个离连国平最远的位置坐下。
连国平打量他半天,心想一直这样尴尬着也不成,主动从口袋里掏出盒烟,抽出一支隔空递给连清,问他:“抽吗?”。
连清有点惊讶,不过他很快理解这个动作的意义,是男人间的主动示好。可他还没来得及接过那支烟,一旁的李晓就按住连国平的手,抱怨道:“吃完饭去阳台抽去,餐桌上抽什么烟?”
连国平只好悻悻地把那支已经抽出来的烟塞回烟盒,不自然地换了个话题,问连清:“你们多久了?”
整张桌子唯一不尴尬的连逸立刻抢答:“一年了。”
李晓在心里盘算那是够久的,她儿子以前谈过的恋爱从来没超过一个月。
其实连清除了性别为男、年龄差距有点大之外,其他条件在连逸爸妈眼里合适得不得了,比连逸之前谈的小网红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和连逸冷战的这几个月里夫妻俩想了很多,甚至在网上专门咨询同志组织,抓着群里和他们一样的父母抱怨了快几百条,却被对面某位不知名陌生妈妈的一句话打了回来。
“你自己的孩子,你都把他当怪物,还指望社会和周围人怎么对他?”
李晓抓着连国平沉默了,连国平拍拍她的肩,说:“过年叫孩子们回来吧。”
吃完饭后连国平把连清叫去阳台,递给他饭桌上错过的那支烟,自己先点火缓缓吸了一口,看着窗外,说:“你长得有点像连逸妈,能和连逸凑在一起大概是缘分。”
连清不习惯这种烤烟,但还是点火,硬着头皮抽了一口。
“家里人都去世了?”
“嗯,我妈前几年走的。”
连国平侧过头看他,看这个长得和自己妻子有几分相似的男人,突兀地说:“别叫叔叔阿姨了,以后喊爸妈就行。”
他没提自家原本还有一个儿子的事情,又说:“我和连逸妈想通了,多一个儿子,挺好的。”
连逸在外面沙发上坐着,不安地看向阳台,发现他爸和连清靠着阳台栏杆,一人一根烟,聊得不错的样子。可他还是不放心,刚打算往阳台那边走连国平和连清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