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我给你剪头发?”
“…………”
“唉……”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欲言又止,好半天才说:
“我明天去看你吧。”
我就有点开心了。
第二天,我老公?好像是,特地空出了一天时间,陪我见李医生。在外人面前,他向来要求我体面庄重,要当他最漂亮的陪衬物,所以我从一起来就开始洗澡,然后化了妆,选衣服。
当天我穿了冰蓝色的过膝半长裙,隆重得像是要出席宴会的女明星,我觉得繁琐,累赘,他要求我戴耳环,戴手镯项链,穿高跟鞋,我不想也会有人帮我做。我的护士竟然是全能,除了能配药,还能配穿搭,配首饰。
是我想的太简单,以为李医生会到别墅里来,结果是我老公带我出席宴会。不知道什么晚会,反正人挺多,香槟美酒,热热闹闹。那个男人带我简单逛了一圈,就将我晾在角落,自己去应酬。我护士今天也穿得挺漂亮,好像要见她的旧情人,我看她站在旁边与她旧情人聊得热火朝天,就疯狂偷吃桌子上的小糕点。
太久没有吃甜点,蛋糕,奶油我端了一大盘,边吃边注意宴会人最多的那边,那个男人在那里,我怕被他发现。
然后李医生就找到了我,他脱了白大褂,穿了米灰色的西装,收拾得很精神。我一时没将他认出来,他也一时没将我认出来,好半天才笑着说:
“口红花了。”
我吓了一大跳,嘴里塞了一大口夹心奶油蛋糕,噎得喉管痛。我接过他手上的香槟灌了一口,终于好受了一点,喉咙里的蛋糕终于下咽。
李医生坐到我旁边,看看清美的月色,颇有情调道:
“好久不见。”
“咳咳……咳……”
我与他再见面的方式很不体面,他光是帮我拍背就拍了两分钟,他说我的裙子太紧了,又吃了这么多东西,卡在身上肯定难受,我也觉得紧,背过身示意他帮我拉拉后面的拉链,松开一点。
他手摸到我后背,迟疑了一阵,还是松开,干笑道:
“杨杨,我可不敢帮你拉开。”
“…………”
就在我们两个拉扯裙子的时候,我看到那个男人从人群里走过来,黑着脸。李医生也显然注意到了他,在他来之前转身离开,走之前问了我一句:
“杨杨,你真的还想回医院吗?”
“嗯啊。”
“那你再捅他一刀,别伤到命。”
我老公气冲冲赶来,掐着我的腰,怒火冲天地看向我脚边洒了一地的香槟。
“谁准你与他喝酒?”
我说不出话,愣愣地看着他,他当着外人的面检查我的裙子,看我背后的拉链。
我被提前送回了家,出来还不到一个小时。护士也挨了责罚,没能与旧情人继续约会。
那晚之后我记忆似乎又出现了混乱,那个男人大半夜回来,要我陪他洗澡。我们一起泡在浴缸里,我清楚看到了他肚子上的伤疤。看起来捅得很深,因为伤口很窄。我轻轻摸了过去,他扇了我一巴掌。
我红着眼睛愣住,我不喜欢被他打,他似乎也很痛苦,将我按到水里,恨不得将我淹死。
我自动和他冷战,不管他每天要求我穿的裙子,只穿睡衣到处乱逛,还从花园里偷了园丁的剪刀,把好不容易留长的头发齐耳剪断。他知道我偷了剪刀出奇的愤怒,比我剪了头发、扔了他的东西还愤怒,整个别墅里都严厉看管刀具和所有可以伤人的东西,我偷了剪刀,意味着我还有作恶的可能。
他说要把我关到监狱里,关二十年,让我在监狱里疯掉。我像条狗一样被他羞辱,我讨厌他。
我说我要回医院,他冷笑连连,说我白日做梦,还想装精神病人那一套?
我们就相互对抗,敌人一样,他要把我关禁闭,让我在别墅体验监狱里的生活,我后悔没有听李医生的话,应该再捅他一刀。
我关禁闭的第三天,我妈来看了我,又老了一些,我不想看到她,觉得很烦。她也不说什么,也不调解什么,就给我说老家的一些事,老房子拆啦,修了一个新四合院,让我有空回去看看,给我留了好房间。还说院子里的土狗下了一窝小狗,问我想不想要一只,每一只都给我留着,没舍得送人。
我就说要两只,我要亲自喂大,当我的看门狗,咬那个坏男人。她就说好,明天给我送过来。
结果一个月也没给我送过来,因为我关了一个月的禁闭。出了禁闭后,那个男人和我谈判,看起来语重心长,像个道德菩萨,他说,给我两个选择,一是回精神病院,关一生。二是既往不咎,继续当他的爱人。
我自然选了一,我太讨厌他了。
他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眼睛有点红。他亲自开车送我去医院,下车前又问:
“真想好了?”
这还用想吗?在医院我能长到两百斤,跟着他呢,天天吃青菜萝卜。
我觉得医院里挺好的,起码伙食好,还有李医生。
可是没有李医生,我住进来之后才知道他一个月前离职了,去了国外。
我的病情加重。
某年某月,我也不知道真实还是虚假,我的父母来接我出院。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检查了我的病历,让我张张嘴,吐吐舌头,摇摇头,活动活动四肢。
我配合听话,只希望赶快出院。医院里似乎都是长着同一张脸的人,我又开始脸盲,看到我父母,一时没认出来,怎么头发都白了?
爸爸去办出院手续,我坐在医院大厅里,和我妈一起等。一个穿着黑色运动外套的男孩进来,高高瘦瘦,看起来还是高中生。他戴着黑口罩,我只能看到四分之一的脸,那个男生淡淡瞥了我一眼,就径直走向了急诊科。
我胸口小鹿乱撞,悄悄对我妈说:
“那个人好帅。”
我妈看了那人一眼,疲惫道:
“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