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不早了,袁府内一片沉寂,水面无波,就连后院池塘里的鱼儿都?进入了梦乡。有人拿火折子擦了一下,偷偷点亮了一只蜡烛,又小心翼翼地用手挡着,生怕叫外头的人瞧见了光亮。
“城内的兵力分布图可弄到手了?”白去华压着声问道。
“到?手了,我们的人趁着衙门?里没人从那袁老头的抽屉里偷出了原件,这?份是照着誊录出来的,”那人说着犹豫了一下,“白大人,这?,我们真的要?把这?东西交给青跶的蛮子吗?我们毕竟是生在大梁,长在大梁的大梁人通敌叛国,不光是遗臭万年,被发现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白去华一把从他手里抢过卷轴。
“你忘记了你弟弟还在他们手上了?他们的手段有多残忍,你可是亲眼?见识过的,”白去华说,“何况你我现在早已经没有了退路。我们身为大皇子的亲卫却临阵降敌,害大皇子被杀。这?件事一旦被人发现,那上面的人怕不是要把我们千刀万剐!横竖都?是死,倒不如奋力一搏。”
白去华捏住那人的肩膀。
“青跶那些蛮子不是答应了我们,只要?我们能助他们拿下孤叶城,他们愿予我们高官厚禄,到?时候可是数不清的荣华富贵。富贵险中求呐。”
心中天人交战良久,那人总算十?分艰难地点了点头。
白去华悄悄松了口气。
他六年前离开长公主府拜入宋罂门?下时本以为自己攀上了高枝,有贵人相助,日后升官加爵自然不在话下。谁知那宋罂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老东西,这?些年来一直被谢随压着一头不说,还天天拿他们这?些做门?生徒弟的出气。他在宋罂手底下忍了这?么多年,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弄到?一个皇子亲卫的好?差事,没想到?最?后是要?名没名,要?利没利,什么好?处都?没沾到?,反倒给自己惹了一身骚,不得不转头投靠青跶的蛮子。
“都?到?这?一步了,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我明日就把这?东西交给那些蛮子,然后就是他们的事情了。”白去华伸手拍了拍那人的后背,又问道:“对了,你那天提到?的那个可能听到?你们说话女人可找到?了?”
“找到?了,那女人就住在城西。我今天下午去那查探了一番,按来说这?阵子城中大部分衙役和守卫都?被派出去寻找大皇子了,可那女人的住处附近的守备却依旧格外严密,似乎是上面有人单独关?照过的。白大人,要?在那里动手可有些难办。”
“派四个人轮番盯着,她总不可能一辈子就窝在家里不出门?。”白去华冷笑。
“眼?下我们的人手本来就不足,还要?派四个人去顾着那边。一个妇人罢了,没有这?个必要?吧。”那人不以为然道。
白去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道你懂什么。那女人很可能就是当年的长公主冯妙瑜,当年宋罂可就是被她反将一军给困在宅院里不得出,最?后差一点就耽搁了大事。吃一堑长一智,他可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想来冯妙瑜就是有通天的本领又如何?还不是一副血肉之躯。届时两刀下去,就是再聪明又有什么用。人都?死透了。
白去华就道:“就按我说的去做。那女人算是我的一个熟人,她可不是省油的灯。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保险起见,为了大家好?。”
“行吧,那我这?就下去安排。”那人点点头,推门?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身后的夜色中。
白去华笑了笑,凸着嘴吹熄了蜡烛。一缕淡淡的青烟升起,很快又消失不见。
翌日一早,冯妙瑜将闹闹交给周明看着,自己则骑马又去了谢随下榻的那间客栈。
客栈门?口有三?五个佩刀侍卫守着,其中有两个前几日冯妙瑜来找谢随时见过她,虽然好?奇,但他们都?拿不准两人的关?系,因此也不敢贸然放冯妙瑜进屋去。为首的那个就道:“娘子,我们大人这?会还没有睡醒,您要?不先在大堂里坐着等?会?等?大人醒来了,我们再帮您通传。”
冯妙瑜也觉得自己好?像出来的有些太早了,外头天都?还没有完全亮呢。她点了点头,在大堂靠窗找了一处坐下来。那侍卫听说她出门?匆忙,连早膳都?没来得及吃,又吩咐客栈老板煮了早饭端上来。胡麻粥和热腾腾的古楼子,等?冯妙瑜悠哉悠哉吃完饭,楼上才传来叮铃哐啷的声响。不多时,就见谢随匆匆忙忙从顺着楼梯上小跑下来,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可那衣裳显然是胡乱套在身上的,天青色袍子底下冒出了里衣月白色的一方尖角,革带也系错了地方……这?人怎么能笨成这?样。
冯妙瑜扭过头掩嘴隐秘地笑了一下。
第90章 90 受伤。
侍卫前来通传冯妙瑜来时, 谢随闻言先?是?大吃一惊。冯妙瑜怎么会?来主动找他?他倒没有?自恋到?认为冯妙瑜会?突然回心转意,只是?想她这个时候来找他,必定?是?出事了。非同寻常的大事。若是?小事, 想来她根本不会?亲自跑来找他。
怕她在楼下久等, 谢随洗了把脸匆匆套了件衣裳下楼,他下去时冯妙瑜正悠悠闲闲坐在窗边喝茶漱口,她看见他,耸了耸肩, 很不高兴似地?扭过了头。
她连看他一眼都是?这样的不情愿。
谢随的步子微微一滞。
想来她是?不愿做过多寒暄的,谢随就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冯妙瑜也?不明白谢随为什么一大早起来就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好?像她是?那案头的琉璃花瓶,一碰就碎。难道是?又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可?他还能做什么。冯妙瑜心里疑惑,过来的路上想好?要话就说不出口了。
“你先?坐下吧。”冯妙瑜招招手?, 心想这人站在那挺碍眼的。
谢随依言在对面坐下, 双手?交叠搭在膝盖上,冯妙瑜有?种在给荣夫人的那两个孩子上课的感觉, 她清了清嗓子,开门见山,“你们最近在城外搜寻大皇子的下落?”
谢随点点头,大皇子下落不明一事虽然是?机密,但对冯妙瑜他没什么好?隐瞒的,“是?。不过情况不很乐观。西境地?广人稀, 这里的人手?又有?限, 要找一个人太困难了。外面还有?强盗和青跶残部?的人, 眼下人没有?找到?,我们的人倒是?折损了不少。”
这么些天过去还没有?发?现半点大皇子的踪影,想必早已凶多吉少了。袁县令也?好?, 谢随也?罢,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一点,可?还是?得派人源源不断去城外送死?至少他们尽力?搜寻过了。否则等消息传到?皇帝耳朵里,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我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冯妙瑜看着谢随说,“现在为了搜寻大皇子的下落,你们抽调了不少城内的衙役和守卫吧。城内守备空虚,这岂不是?给有?心之人制造了机会??我担心那几个跑回来的侍卫别有?用心。”
谢随愣了一下,“你今日?一大早跑过来就为了和我说这个?”
他说着又忍不住轻轻笑起来,冯妙瑜被他笑的脸颊一热,突然反应过来这点事情她完全可?以找个人给谢随捎个口信,根本没必要亲自跑一趟嘛!
冯妙瑜狠灌了口茶,给自己找补道:“这是?很重要的事情,所以我觉得有?必要找你当面说明白了。”
“这当然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谢随连忙附和道,她还是?挂心他的,谢随顿了顿,又笑道,“不过你不用担心,那几人就算是?暗藏祸心也?翻不起多少浪来。我已经命人从最近的朔方调动了三万人马,他们估摸着这两日?就该到?了。”
除了有?青跶残部?的骚扰,孤叶城城外肆意横行的盗匪也?是?一大祸事。这些年来烧杀抢掠,严重阻碍中原和西境诸国正常商贸往来。从前放任他们,是?因为新帝继位,政局动荡,边境不宁,没办法腾出足够的武力?镇压他们。可?眼下不一样了。至少要在离开前把孤叶城周边清理干净了,给她和孩子创造一个安全的环境。谢随想。
西境的天气总是?多变。外面飘起了毛毛细雨,上一秒还晴空万里的天空变得阴沉沉的,雷声滚滚,雨势还有?变大的征兆。反正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在这里坐着也?是?尴尬,冯妙瑜起身就准备告辞,却被谢随叫住了。
“外面下雨了,你是?怎么过来的?再喝杯茶,等雨势小一点再走也?不迟。”谢随挽留道。如今可?是?见一面少一面了,下次要等她愿意来找他,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冯妙瑜摇摇头。
“你不知道这里的天气。这雨怕是?要下一天的。与?其在这里坐着等雨势变大,不如我现在回去。我是?骑马过来的,一会?就能到?家。”冯妙瑜说着拿起帷帽扣在头上,那帷帽上面是?刷了一层桐油的,因此也?能起到?些遮风挡雨的作用。
“我叫人送你回去。”谢随眉头微压,一面按住冯妙瑜,一面不由分说地?吩咐侍卫套马备车,冒雨骑马,要是?受凉染了风寒可?怎么办。
只是?这马车备好?了,冯妙瑜提着裙角坐进去,谢随在她身后收了伞,不知道为什么,他也?跟着挤进了马车。
“车夫不清楚去你家的路。”见冯妙瑜狐疑的眼神投过来,谢随解释说。
冯妙瑜:“……”
鬼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