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1 / 1)

想来房主在买下谢家的旧宅后就再没有来过了。大门上?的锁是完好的,屋内的门窗却全部大敞着, 碎掉的窗格,满是灰尘的地上?散落着发霉发黑的果子和烧火的焦痕。久无人居的宅院,哪里还有比这里更适合无处可去?的乞索人过夜的地方?他们可不是那种彬彬有礼,从不空手而来的客人。在这里过了夜,第?二天一早便把能?搬走?的东西全部搬走?换钱买酒了,不能?搬走?的就随手砸了扔在地上?,满地狼藉。

走?了许久,谢随才找到?一处勉强能?坐下的地方。只剩下三条腿的椅子吱吱呀呀地响着,风尖啸着从破碎的窗子外钻进来,谢随对着窗子,那窗子下面原来应该放着一张书案的,窗子外正对一颗西府海棠,每年新春花团锦簇,他在桌前写祖父布置的功课,粉白的花瓣落在砚台里,似乎连墨汁都带着淡淡的甜香。

记忆中的那颗海棠树无人照料早已枯萎,至于?书案,大抵是被人劈开?用?作柴火取暖了吧,他淡而细长的影子投在熏黑斑驳的旧墙上?,雨水和微光从破了洞的屋顶漏下来,带着湿漉漉新鲜的苦味。少小离家时?尚且不明白的愁滋味,如今一拥而上?,堵在心里,五味杂陈。

“给我看看你都许了什么愿?”阿蛮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像一只舒展身体的丹顶鹤。

“这可不行,这东西看了可就不灵验了。”冯妙瑜笑笑,赶紧把许愿用?的笺纸摁在胸口,不让她看。

两人并?肩沿着白龙寺湿滑的石阶往下走?,雨已经停了,风吹起两人衣袂同时?,又J.M Z L P. M时?不时?从两旁浓绿的树叶上?抚下一两滴残雨。这场雨来的突然,两人刚刚骑完马出来天色就变了,大片的乌云聚集,左不过周边也没有其他躲雨的好去?处,两人便进了白龙寺,顺路过来许了愿。

“我知道?了,”阿蛮学着冯妙瑜的样子对着面前渡了金的佛像拜了三拜,置气似的,当着冯妙瑜的面展开?笺纸投入许愿箱中,“你肯定是只顾着许愿你和夫君那些?事情,没有为我们的友情许半个字的愿,所以?不好意思让我看到?……我可是把你当好朋友看,许愿也许的是友谊长青。”

“谁说我只许了一个愿?”冯妙瑜摇摇头,笑道?:“你刚刚没仔细看,我可是拿了两张空白笺纸。”

“啊,妙瑜你耍赖!许愿这种东西,怎么还能?许两个愿的!”阿蛮说。

“又没人规定说一个人许愿一次只能?许一个。”

“那我只许了一个愿,岂不是吃亏了。”阿蛮懊悔的往回看了一眼,扯着冯妙瑜的衣袖,“早知道?这样,我就许它十个八个……一百个愿了!妙瑜,我们再回去?重新来一次!”

“一百个也太多了点吧?要是人人都许一百个愿,那天上?的神仙还不得给忙死了。”冯妙瑜笑着说。

出了寺门,两人正说说笑笑往马场走?,临近的巷道?突然冲过来一个戴宽边斗笠的车夫,斗笠压得很低,他像是没看到?前面的有人似的狠狠地撞在阿蛮侧肩上?。撞了人,那车夫也不说声对不住,抬手摁着斗笠就大步走?开?了。

“这都是什么人哪,撞了人就走?,也不知道?说一声的……”

陪着阿蛮出来的侍女冲着那人的背影抱怨道?,冯妙瑜见阿蛮脸色不是很好,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轻轻撞了一下而已。”

阿蛮摇了摇头,左肩微微发麻,她勉强勾唇冲冯妙瑜笑了笑,藏在袖中的左手攥紧,将那人趁机递过来的荷包用力地捏在手心。

“姑爷。您瞧,那边那位穿淡青衣裳的夫人,好像是长公主殿下。”小厮从马车后面搬来了脚凳,眼角余光扫过街角,惊讶道?。

“你看错了吧。”谢随淡淡地说。

他记得冯妙瑜今天并?没什么事情要出门。她这个人平日就跟家里的那几只狸奴一样,懒洋洋的,没事的时?候向?来是宁愿窝在府里也不愿意出门的,何况眼下的天气还是这样的闷热烦人。更不可能?没事出门瞎逛。

谢随一只脚踩上?脚凳,但还是扭头往那小厮所指的方向?瞟了一眼他又仔细看了一眼,倒还真?是冯妙瑜!

这倒奇怪了。

不过她好像不是一个人出来的,除了簇拥在周围的丫鬟婆子,她旁边似乎还有一个女子,两人挽着手臂,看着不大像赵氏。只是不是赵氏还能?是哪家的夫人……待看清了人脸,谢随脸上?的笑容忽而僵住了。

怎么是她……她们两人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要好了?

这边谢随回首看见了冯妙瑜,街巷那头的冯妙瑜抬头也瞧见了谢随。

去?南安侯府与去?长公主府正好是同路,冯妙瑜和阿蛮来时?乘坐的马车还停在马场门口,要走?好一段路才能?过去?。雨停后太阳渐渐出来了,大家都不愿意在大太阳底下多走?,就说差人去?马场门口说一声,几人直接坐谢随的马车回去?好了。

侍女扶着冯妙瑜先上?了马车,阿蛮抬步正欲跟着冯妙瑜上?车,却被谢随眼疾手快伸出手臂拦住了。

“夫人,您该不会介意退让一步,让我们夫妻坐在一起吧?”谢随轻声说。

“瞧你那眼神,好像我会把她吃了一样,”阿蛮撇了撇嘴,斜眼撇谢随一眼。她眼睛上?搽了一周毛茸茸的粉,可那眼角在偏头睨人时?依旧清冽锋利,像是一把刀子剜在人身上?,“你不会以?为任谁都像你一样卑鄙吧?”

“随你怎么说……胜者为王。”谢随笑笑,抢在阿蛮前面弯腰上?了马车。

“你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吗?”

阿蛮望着谢随的背影,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你忠心的那个人,他心里其实谁都不相信的吧。”

冯妙瑜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谢随。

车内安静极了。她低着头转手里的茶杯玩,能?感觉到?车内的另外两个人,尤其是谢随的视线,几乎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谢随前面才提醒她不要和阿蛮走?的太近,结果转眼就被他撞见她和阿蛮亲亲热热走?在街上?,冯妙瑜有种被抓包的尴尬感。但是细细想想,这又有什么,两个人都是女子,她爱和谁在街上?挽手并?肩呢。他凭什么和她置气。

想到?这里冯妙瑜理也直了,气也壮了,隔着谢随和一旁的阿蛮聊起来,只当中间这是个长了眼睛的柱子。

马车先到?南安侯府送了阿蛮,车厢里只剩下冯妙瑜和谢随两人,冯妙瑜本以?为谢随会指摘她两句,可他却什么都没说,还给她倒了茶。

古怪极了。

正是因为这种反常,冯妙瑜反而越发不安了。

他难道?就因为这点事情生气了?见过吃醋的,头回见吃一个女子的醋的!

下了马车,冯妙瑜正想着要不要回屋后和他勉强服个软,哄两句,抬眼便见一个太监打扮的人正等在门口。

“公主,驸马,”他向?两人行了礼,转头看向?冯妙瑜,“陛下诏您入宫觐见。”

“你等我换身衣裳就去?。”冯妙瑜说。她方才在马场骑了大半日的马,衣摆上?全是沙子,仪容不整,如何面圣。

“怕是没有这个功夫了。陛下的意思是请您即刻入宫。公主,请上?车吧。”小太监只是一味的催促。

“究竟是出什么事了,能?否请小公公稍稍提点一句?”谢随意识到?了几分不对,挥手叫其他人退下,时?间匆忙来不及准备,他随手从荷包摸了两块银子塞到?小太监手里,“一点茶果钱,公公不要客气。”

“具体是什么事,哪里是我一个做奴才的能?知道?的?”小太监说,刘公公可是下了封口令的,他不敢明说,“驸马爷今日休沐?奴才只能?说一句,您这会就去?换了官服等着最好。说不好一会就有人叫您上?衙门了。”

冯妙瑜只好跟着小太监又上?了马车入宫,马车停在延禧门外,冯妙瑜刚从马车上?下来,就见一个人在宫门处着急地转圈竟然是刘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