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单手撑着头扫视一圈,眼中杀机涌动,就差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杀了安王。防患于未然。
十?九年前没有除掉的那根刺,眼下除掉,也不算迟。
“陛下是?仁慈之君。当年您念及手足之情留安王一命,还赐予他封地,让他安度晚年。没想到他竟这般冥顽不灵,白白浪费陛下一片苦心。卑职愿为陛下分忧。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事已至此,在座唯一一位武官,南安侯立刻起身?抱拳。掷地有声。
底下的几位文官大佬动动眉毛胡子,很快交换了个眼神,放松了许多。杀人放火,太好了。拿刀子的事情,和他们这些?只会挥挥毛笔的文官又有什么关系。只是?这该表的态还是?要表示的。
“陛下圣明,目光如炬。”
“安王辜负陛下良苦用心,意图谋反,其心当诛。”
于是?几人也站起来,纷纷捶胸顿足,谦虚地表示自己等鼠目寸光,竟然没有看出安王狼子野心,又摩拳擦掌,表示自己等与叛贼安王不共戴天,恨不得冲上去亲自和安王搏斗的决心。
冯妙瑜倒是?一点也没动,老神在在低头喝着她?的茶。浅绿色茶汤上浮着两朵茉莉花,里面还额外加了蜂蜜和冰块,清甜可口。
反正她?也只是?个旁听的,和安王一事越少牵扯越好。
“你们的心思朕都明白,都?坐下吧,”冯重明又叹了口气,“但那安王毕竟是?朕的手足兄弟。朕这心里不忍啊。手足相残,只怕朕百年之后也难免会被天下人所诟病,背上千古骂名。”
冯妙瑜在底下偷偷撇了撇嘴。不忍心只怕是?其次的,主?要是?不希望背上弑兄的骂名。她?偏头看到冯重明淡笑着的侧脸,手指忽然哆嗦了一下,茶水微微泛起涟漪。
“这事要怪也是?怪安王殿下自己犯禁,”底下有人摇头说,“您是?被逼无奈,又有谁会怪罪于您呢。”
“既然这样,这件事就由南安侯去办吧,其余几位大人从?旁协助,”冯重明说着,又从?桌上抽出一本奏折递给南安侯,“这是?前几天你?儿子递上来的折子。说是要请朕赐婚给他。自古婚姻大事,都?是?要听父母的,朕就想问问你的意思。”
南安侯的脸色当即就沉下来了。
“是?卑职教子无方,犬子竟为了这点小?事上奏折……卑职回去定?会好好教育犬子。”
冯重明摇摇手指,“朕倒不是?要责备你?的意思。你?儿子在西境立了大功,他上书向朕讨赏,朕也不能?装作没有看到。你?回去也好好想想,蛮族女子,做世子的正妃是?不合适,但他若是?喜欢的紧,给个她?侧妃也做做,也不是?不行的。”
“是?。”南安侯垂首应诺。
冯重明便挥手让刘公公送几人出去了。
冯妙瑜也放下茶盏起身?准备告退,冯重明却突然叫住她?,他叹了口气。
“狸娘,你?是?不是?也觉得朕是?个冷血无情之人?”
冯妙瑜沉默着,没有接话?。
“如果朕不杀了你?们皇叔,他就会来杀了朕。这些?年他虽然不声不响的,好像无欲无求了,但朕心里清楚,他没有一天不想回到这里,坐在朕的位子上。他恨朕啊。”冯重明说,“敬文那性子也不知道是?像了谁,太过软弱。在这点上他远不及你?……日后在这方面上你?要多多辅佐他才是?。如果有必要,越过他行事也无妨。就他那个性子,光靠他自己什么都?守不住。”
“合着在您眼里,我?就是?那等能?笑着手刃父兄的冷血无情之人了。”冯妙瑜在心里冷冷想着,她?该把这话?说出来狠狠扎他一下的,冯重明却又不住地咳嗽起来,咳嗽声越来越重。
冯妙瑜迟疑了一下,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她?淡淡地点了个头告退了。
岭南之地多水,水网密布,河道纵横成巷,船只间以铁索相系,宛若一座水上浮城。柳叶般的渔船,小?货船,花船……晨光熹微,商贩们不绝于耳的叫卖讨价还价声音里,一艘昨晚才停泊在港口的云纹广船缓缓起锚,向北驶去。
这船瞧着不过是?艘普通商船,船舱内却布置的异常奢华。小?叶紫檀的雕花家?什擦得光亮。一架如意八宝的酸枝木木雕大屏风下面,一个穿深蓝罗衫的中年男子闭目靠在椅背上,屋里还有三?五个十?四五岁的小?丫鬟,一个跪在地上给他捶腿,一个在后面捏肩,一个端茶递水,剩下两个在角落里,一个弹琴一个唱曲儿。男子翘着腿,脚指上挂着一只黑漆谢公屐,随着婉转的曲调一晃一晃。
“大人。”一个葛衣随从?掀帘进来,抱拳笑道,“您真是?神了。”
“哦?”
冯重曜懒懒抬眼,眼角堆起几道细纹,鬓发微白,亦能?看出几分年轻时的姿貌,他挥手叫那几个小?丫鬟先下去。
“和大人所料的一点也不差。那位果然派了人来暗杀您。我?按照您的吩咐,找了和您身?形相近的男子换上您的衣裳,又把他推到了火里……那位见了尸首果然上了当,以为您死了。”
“已经下葬了?”
“是?,眼下所有人都?以为您已经死了。”
冯重曜看着窗外波光粼粼的水面轻柔地笑笑。
“那就不必遮遮掩掩的了。把我?的旗号打出去吧,好让大家?都?知道我?回来了……也好给我?的皇弟一个惊喜。”
那随从?便抱拳出去了。
屏风后边有人说:“他好像还真当你?料事如神了。”
“这样不好吗,我?是?天子,在他们眼里自然应该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冯重曜说。
“那个给你?提供情报的姑娘你?打算怎么处理?可要我?的人动手除去她??”
“这么着急做什么。”冯重曜说,“她?我?还有别的用处。不需要你?的人出手,不用管她?。与其大费周章杀她?,她?会亲手把自己送上绝路的。”
第69章 69 入宫。
细雨纷纷。
伞下苍白修长的手抬起, 手指蜷缩,又慢慢放下。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谢随深深吸气, 不知道?站在门口犹豫了多久, 他终于?下定决心抓起斑驳生锈的旧锁晃了晃。一手斑驳的红锈。他摸出钥匙小心地转动,这么多年过去?,锁生锈了,好在里面的锁芯并?没有生锈。
‘咔’的一声, 旧锁应声弹开?。
厚重的青苔覆在门上?编制成?稀稀疏疏的毯,那道?老门似乎还有些?变形, 谢随手上?用?了劲才推开?了门,灰尘扑扑簌簌落下,两只在门后躲雨的喜鹊受了惊吓, 扑掕着翅膀贴着他的头顶窜出。
昔年谢家流放离开?京后这间位于?道?政坊的老宅便易手他人, 挂牌待售。大概是觉得不吉利吧,这些?年这间宅子一直无人问?津, 就连房主一家都已经搬离盛京多年,谢随私底下花了好些?功夫才打听到?房主的下落,从他手里买回了谢家老宅。
影壁斑驳难看,后面那座曾令祖父十分得意的小庭院如今早已荒芜,足有人脚踝高的杂草侵占了这片土地,触须似的嫩芽四处蔓延, 地上?, 墙上?, 窗子上?,甚至是屋顶上?。宅院原来的样子几乎被植物腐蚀到?看不出来了。
谢随顺着记忆慢慢扫开?杂草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