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马车还没走到白龙寺门口冯妙瑜就后悔了。
盛京寺庙林立,光是?城内就有大大小小二十来座寺庙。这白龙寺属于其中没什么人气的,素日门庭冷清,烧香供奉者更是?寥寥无几。既然要出门偷凉,冯妙瑜特意挑选了此地。往常连个人影都看不见的街道,今日却堵得水泄不通,热闹程度堪比逢年过节前的东西两市。
“公主,好多人啊!这些人难道都是上白龙寺避暑的?”榴红目瞪口呆。
“应该是?吧,”冯妙瑜也被震撼到了,大热天出门,还被挤在人山人海里,这简直是?绝望的,她干脆道:“我看我们还是回府去吧。”
“公主,您看看后面。”榴红苦笑两声,挑帘指了指她们身?后。
她们来时的路已经完全被汹涌望不见边际的人流堵死了。
好在白龙寺后还有一道只出不进的小门。两人只好不情不愿地下了马车步行入寺。只是?寺庙里面竟比外头?还要热上几分,香烟缭绕,举目望去?四处是?人。哪怕是?块巴掌大的阴凉地都早早被人占据了,但毕竟是?来了。冯妙瑜带着榴红艰难地穿过人群,两人在大雄宝殿门口上了炷香,打听了小门的位置,匆匆落荒而逃。
出寺的石阶两旁种满了翠竹,石板滚烫,但凡有点阴凉的地方仍是?挤满了人。虽然比起寺内好上许多,却仍是?寸步难行。
“奴婢再也不敢相信仁亲王妃殿下说的话了,这寺庙里头?可一点都不凉快!”榴红一面喘着气艰难地往下挪动,一面不停地拿帕子抹汗。
冯妙瑜也热的头?晕眼?花,她在心里点点头?,这哪是?避暑地,分明?是?自?投罗网进了火炉子里。但这么说好像不太合适。她想了想,勉强找出了一个理由说服自?己,“也许是?我们的心不够诚吧。”
自?从白龙寺小门出来后正对着一座马场。这里平日是?不对外开放的,今日既没有马球比赛,只有零散几个富家子弟在里面骑马作乐。冯妙瑜花重?金买了冰绿豆水,拉着榴红在马场的台子边上找了块遮阴的地方坐下来,等马车过来。
一碗凉丝丝的冰绿豆水下肚,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舒展开了似的,冯妙瑜长?出一口气,伸了伸脚,突然扭头?问榴红,“刚刚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榴红正忙着和自?己那碗冰绿豆水做斗争,喝了冰得倒牙,不喝又热得受不了,她抬起头?笑道:“公主怕不是?热过头?听错了?就算是?有认识的人看见了您打招呼,哪有直呼您的名讳的。”
“也是?。”冯妙瑜说。
马蹄声近了,这一次坐在台子上的两个人都听得真切。
“妙瑜!”顿了顿,那个声音又说,“这边!我在下面!我远远看着就像,果?然是?你啊!”
“阿蛮?”冯妙瑜起身?抓着栏杆探头?。
阿蛮骑着一匹枣红色,额头?上有一方白毛的大马,正在台子底下冲招手?,她干脆利索地撩袍跳下马背,随手?将?缰绳扔给一旁的侍从,单手?一撑,就翻上了台子。
“你也来这里骑马?”阿蛮问道。
“我不会骑马。”冯妙瑜连忙摇头?摆手?。
“不会骑马?”阿蛮非常惊讶,她抬手?挠挠头?,“这有什么不会的?在我们那里,就没有不会骑马的人,”阿蛮顿了顿,毕竟蛮族人几乎可以说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别说是?成年男子,就是?三五岁的孩子都能轻轻松松地策马奔驰,“不会骑马的话,你要出门去?玩可怎么办?”
冯妙瑜本想说乘坐马车,阿蛮瞟了她一眼?,笑道:“你那天不是?说想去?我们那里玩吗?马车在草原上可走不了,必须得会骑马才?行。走吧,我教你。”
说罢,阿蛮就拉着冯妙瑜往下走。
“我也只是?说说而已,我看我还是?算了吧,我肯定学不会的……”
不到半刻的功夫,冯妙瑜缩手?缩脚地站在马场的沙地里,仰头?,她几乎是?畏惧地看着那匹几乎和她同样高的马儿,刚好在这时候那马儿打了个响鼻,冯妙瑜赶紧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阿蛮已经又跳上她那匹枣红色的大马背上了,见冯妙瑜迟疑,“别怕,这里的马儿都温顺得很。你要实在不敢一个人上马,那我先带你跑两圈吧?相信我,你肯定会喜欢上骑马的感觉的。”
“我以前也教过其他人骑马,她是?我父亲的继……继配。她和你一样,一开始连马儿都不敢靠近呢。但后来她马骑得可好了,都可以自?己一个人骑马去?看冰川了。”阿蛮怀念道,她拍了拍马背,“来,你踩着马镫,我拉你上来。”
“那,我就先试一试?”冯妙瑜还是?缩着肩,却被阿蛮说得有些动摇,倒是?没有再往后退了。
阿蛮笑笑,突然一个用力将?冯妙瑜拽到了马背上,冯妙瑜强忍着想要尖叫的冲动,“它,它在动!”
“这马儿是?活的,它当然会动啊。”阿蛮说,“坐好了?”
只是?还不待冯妙瑜回复,阿蛮一夹马腹,那枣红马儿便撒蹄子就往前冲,转眼?间已跑过了半圈。
“公主”
守在后面的榴红顿时发出一声尖叫。
第67章 67 传闻。
热浪贴着头?皮扑面而来, 冯妙瑜捏着马鞍的边缘紧紧闭着眼睛,耳边除了?呼啸打着转儿的风声外什么都没有了?,马儿在飞驰, 阿蛮倒是游刃有余, 一面驾着马,一面还有空拍拍冯妙瑜绷着的肩膀,说,“睁开?眼睛, 不然?真的可能掉下去哦?”
以?这个?速度从马背上掉下去恐怕不只?是摔断脖子这么简单。冯妙瑜吓得立刻瞪大了?眼睛。
身后传来阿蛮的笑声。
“别怕。我骗你?的,你?怎么可能会掉下去?”
知了?在树上有气无力地叫着热, 天空,翠绿闪亮的树影快速从眼前掠过,南风唰唰唰地卷着冯妙瑜的头?发往后散去。和坐在马车里看外面的风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她从来没有这么恣意放肆过, 冯妙瑜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像是被蜗牛触角轻触,微微一动。
马儿绕着马场飞快地奔跑了?两圈后, 冯妙瑜也没有最初那么害怕了?。她在阿蛮的鼓励下试着伸出手,握着拳的手慢慢张开?,像是出生不久的雏鸟第一次试着张开?翅膀,满怀着对世界的茫然?畏惧与新?奇。南风从她的指间溜过,她挥舞着握拳试图抓住这奇妙而又?炫目的一瞬,却?是竹篮打水。
“怎么样, 感觉还不错吧?”阿蛮问她, 马儿的速度渐渐慢下来, 阿蛮说着叹了?声气,有些遗憾,“可惜这地方太小, 再好?的马儿来都跑不开?。”
“小吗?可这里已经?是全盛京最大的马场了?。”冯妙瑜随口说。
阿蛮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低落,冯妙瑜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马场再大,哪里能比得上草原辽阔呢。少时离家,她干嘛不识趣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平白勾起人家的思乡之情。冯妙瑜在心里责备自己的不小心,“对不住,我不是有意提起这个?的。”
“没关系,”阿蛮摇头?,她背着光,夏日的天空分明离她那样得远,却?因为十分明朗干净,总是给人一种伸手可触的感觉。风轻轻吹起她鬓边一缕金线般的碎发,“我又?不是回不去了?,”她低声说着,“就?算有一天我真的死在了?这里,风也会把我的魂灵带回草原的。”
扭头?,猛然?撞见那张和冯妙瑶足有六七分相似的面容,阿蛮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摸冯妙瑜的脸,细声喃喃道?:“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
“你?说什么?”冯妙瑶没听清楚阿蛮后面说的话。
“没什么,”阿蛮跳下马,她笑笑伸手向冯妙瑜,“走吧,我来教你?怎么骑马。”
冯妙瑜小心翼翼地揭开?衣摆,倒吸了?口凉气。
大概是她平日养尊处优惯了?,不过是骑了?一下午的马,身上的酸痛自不必说,腿上甚至磨破了?好?几处皮,伤口处嘶嘶溜溜的痛。榴红很快拿了?烛台和青瓷莲花的药膏盒子过来,细纱布沾着膏药按在伤处,又?冰又?痛,无异于一种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