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大门紧闭之地,四下环境死寂得出奇,唯有那透着暖黄色光芒的蜡烛火焰响起微弱的噼啪声。妤锦凭着大门边上极小缝隙透入的几丝微薄日光,才能勉强分清天明还是天暗。
莫名被诓这一回,若说妤锦丝毫不在意,那是绝无可能之事;无端关进小黑屋,没有一句理由阐明,就好似犯下了哪种滔天罪行,真引人哪哪都不舒服!
再怎么不甘心,眼下也是落入了徐承修的圈套,被困于此;如今要做的自然是想方设法离开此处,让那可恶的徐承修日后也吃上一回苦头。
为看清四下环境,妤锦回到床头将石桌的蜡烛取下,举到半空照亮四周,有意外发现:虽是一间小黑屋,但琴棋书画样样不落,还有上好的檀木桌凳整齐摆放,伸手往上面轻轻一摸,竟一点灰尘都没有。
若不是经常有人到此,在这幽暗的空间里又怎会一尘不染,说不定这便是徐承修常来之地。
若早知阿超离去如此干脆,不如先问一问这是哪里,若是徐承修的常驻之地,不如早早掀了它!
沉下心观察那四周,发现还有一条似被堵死的通道。凭借以往的经验,一个黑暗之地往往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一条通往此地的道路,必定可以通行。妤锦伸出肤若凝脂的手,推了一下这扇似墙非墙的东西,果真不出意外没推开。但不出多久,妤锦便发现了脚边有一块与四周墙壁略有颜色差异的石头。
总算有了发现,妤锦才将石头拿开,果然这扇墙就打了开。
不走进去永远不知里面是何光景,妤锦似是发现了大秘密,这地下通道竟通往一座装饰低调的小豪宅。然而四周黑漆漆一片,若不是因为手握蜡烛,根本看不见这四面八方的墙壁,一个不留神便会撞得头破血流。
恍惚间......妤锦竟听见人来人往的脚步声,有快有慢,有轻有重,有稳健也有急躁,只是声音极其细微。若仅是普通凡人,任凭如何神通广大,也根本听不见,更别说可以辨识脚步的急缓速度。而妤锦不一样,灵敏的听觉早已将那声音听清,甚至凭借频率不同还可数清走路之人究竟有几个。
妤锦抬头,持着蜡烛的手往上伸去,仅看见一块镶了雕花陶瓷的天花板。这回妤锦总算明白,此地根本不是什么豪宅,而是一座奢华房子的密室。
不出意外,此地便是自己曾对徐承修自称“小女子因迷了路,才误到此处”的云集客栈地下密室。
妤锦翻了白眼,敢情徐承修是记仇的......
片刻,听见气息平稳的呼吸声,却不曾有动静。好奇此处怎会有人,妤锦循声寻找,确有人躺于墙角小榻,举高蜡烛以看清楚他的脸,竟就是从陵园逮回来尚未苏醒的杀手。
转而妤锦看见床头放着一张白纸,借着烛光才勉强将上面的仅有的几个黑字看清:专心看人,勿大意。
妤锦这才明白,原来徐承修之所以把自己带到这儿,竟是为了帮他看护这条人证线索,心底不禁生出轻微的鄙夷,以为勉强算个有度量的君子,原来也有白取的心理。
但很快妤锦发现下面还有一张纸,拿起一看又是几个大字:看人有功,银两赠之。
果然桌底放着一只木箱,打开一看,满满一箱白花花的银两。妤锦虽将他白取白拿的印象改观回来,却又更加无语:我是缺钱不假,可答应过收你银子替你办事了?
第034章 状告江家
那日茶会之上,据刺客反映当年蛮族暴动,当地驻军将军非但不将实情奏报,还误导陛下以剿匪的名义,下令错杀数百个无辜百姓;而如今推行新政,本意为百姓谋取福利,却逐渐演变成官员向农民借高利贷,导致民不聊生、民怨冲天。如今受命于帝,徐承修务必尽快前往当地调查真相,将妤锦丢在那昏暗的地下密室之中看护杀手。
当年蛮族暴动之地,在那东边蛮荒方向。派阿超将妤锦关起来的徐承修连夜带上随从侍卫,往那东边方向赶路,直到路过汴州那江妤锦的家乡,远远望见屋檐下匾额中江府两个大字,在日光照射有些闪闪发光。
徐承修不由得忆起那晚,以送江妤锦回家为由诓她到密室关起来的情形,也不知此时此刻她可有在思念亲人。
马车刚驶过江府大门,阿超便已追上,对徐承修汇报江妤锦之事一切妥当。才一说完便见前方有人身穿白色丧服哭丧,可路过之人竟无一理会,只是匆匆走过,连一眼都不敢多看。阿超只觉这不过是百姓琐事,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并不值得为此停留,便劝徐承修赶路为宜。
阿超走在前方,欲为徐承修赶开马车前行的障碍,却不想那身穿丧服的老大爷忽然扑通跪地,神情怆然,泪流满面,“求徐大人为我秦家主持公道啊!”
久仰徐承修尊姓大名,在那朝堂之上皇帝信任、太后喜爱、百官敬畏,即便再权势滔天之人也无一不对其礼让三分。如今帝令在身,犹如皇帝亲临;位高权重之身,爱民如子之仁,对爱子枉死、喊冤无门的秦家人而言,等同于被老天赐下唯一的救命稻草。
阿超愕然,未曾有人在路上拦截大人跪求主持公道,疑惑问道:“既有冤情,为何不前往地方衙门击鼓鸣冤,而选择在路上公然拦截徐大人?”
“实不相瞒,我叫秦鉴,我儿秦赏在大婚当天被一封《悔婚书》恐吓致死,我曾在那官府衙门前击鼓诉冤,可县令一听我状告之人,便立即将我拒之门外;直到我反复坚持数十余次,县令才愿准我踏入那公堂之上,最终竟以我儿重疾而死为由草草结案!之后因此番上公堂之事,回到家中竟被人以全家性命威胁从此不得再上状纸,自那以后,我不敢再往衙门踏近半步,唯恐我家夫人和那剩下的唯一女儿惨遭他人毒手!”
秦老爷子继续讲:“久闻徐大人仁心仁德、体恤民情,此番前来汴州便是为民情而来,我秦家的冤情实在无处可伸,唯有抓住如此时机向大人求情!”
老爷子面相温和如玉,书卷气还能在脸上铺展弥漫,即便老泪纵横也丝毫不掩文质之仪,极易看出其大有可能来自书香门第。徐承修疑惑,虽不曾与之谋面,但此番求助又岂能就此坐视不理,便问道:“你状告了何人?”
听出徐承修愿意帮忙,秦老爷子感动不已,急忙托出,“状告之人是江府二奶奶。前不久江家派人上我秦府,说江家大小姐甚是喜欢我儿所写的诗词,仰慕我儿才气横溢,甚至已到思念成疾的地步,希望与我秦家尽快喜结连理;当时我儿身患重疾急需冲喜,且江府对我秦家而言本就高不可攀,有此机会自然抓住,便连夜向那江府赶路送上聘礼,三日内便成婚;可万万想不到大婚当天,江府二奶奶竟派人传来一封悔婚书,名为悔婚书实却为恐吓信,上面写着‘速将新娘抬回不得有误,如有不从立即斩杀全家!’”
听完此言,阿超一脸错愕:此人所指的江家大小姐,正是现下被关在密室里的江妤锦?怎会如此,江妤锦竟与他人成过亲??
不仅阿超震惊,连同徐承修脸上,也闪过那似有似无的愕然。如若江妤锦已然成婚,那为何婚后非但不留在夫家,反而独身四处游荡?
忆起太后主持操办的茶会上,江妤锦也有参与其中,可那茶会除却长辈,仅有出身名门望族的未婚男女,或是未曾婚娶的世家子弟方能参加,江妤锦若是婚后参会,岂非犯下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不容小觑,倘若江妤锦真真有罪,自己今日听闻却纵其不报,同样会犯下包庇罪。为弄清楚背后究竟怎么回事,徐承修问道:“成婚是何时的事?”
秦老爷子回应道:“去年年关以前,腊月初十。”
徐承修沉默,心底估算日子,茶会之日在腊月十五之后,也就是江妤锦在此之前已然成婚,成婚之后却冒欺君大罪参加茶会。
但江怀远作为州一级地方行政长官,家门门风怎会落得如此地步?其中应有细节之事尚未清楚,否则此事不甚合理。于是徐承修接着问:“仅因江家临时后悔将大小姐嫁至秦家,便派人往秦家送恐吓信?”
秦老爷子忆起过往,神情更加悲痛,“不知为何当初说好嫁给我儿的是江家大小姐,可大婚当天喜轿送来的却是江家二小姐。”
听闻此言,徐承修竟未察觉自己有一瞬间为出嫁之人不是江妤锦,而是另有其人微舒了一口气。
琴老爷子接着往下说道:“更奇怪的是当喜轿落地,下人掀帘时竟见新娘昏睡于轿内,久久未能醒来,连拜堂的时辰也因此耽误了过去。”
如此一说,那便是尚未礼成,江家小姐并不能算作已经嫁为人妻。难怪江怀远那日还会带上这两个女儿一同参加茶会。
“且不论江家为何将新娘抬错,二小姐进我府上还未多久,江家二奶奶便派人送了这悔婚书上门,将我儿子活活吓死。”秦老爷子两行老泪又是簌簌而下,为证明自己所言,当场将悔婚书呈上。
见那狠毒不已的话语,徐承修眉心微蹙,即便秦家公子当时并无重疾,作为正常的健康之人也未必受得了这番恐吓。了解到这些后,徐承修自然明白秦老子为何会状告无门,因为江府二奶奶的祖上和自己祖上一样,都是北周开国功臣之一,秦家不过普通书香世家,又何以招惹开国功臣的后人。
“徐大人,求您一定要为我秦家作主啊!”
原本徐承修便想亲自到江府,试探江怀远究竟是否指使江妤锦三番四次跟踪自己,从而查出其背后用意,如今才刚到汴州便遇见与江府紧密相关之事,看来确实要好好地上江府一趟。
第035章 僭越
如今江府正在眼前,徐承修远远便能看见有人偷偷躲藏在江府墙后,时不时探出半个脑袋往自己所在的方向观察。
如此拙劣的跟踪方式,让人一眼便能觉察,绝非以往刺杀自己的那波绝顶高手,但初次前来汴州,究竟会是何人在此?徐承修朝阿超使出一个眼色,阿超立马心领神会,追去查看那就究竟是谁的人。为避免被角落之人提前发现,阿超选择了绕道而行,从背后追踪。
墙角之人虽行事拙劣,但应是没料到今日碰见之人是徐承修此类高手,才会松下警惕;如今见了徐承修,必定要将注意力全部提起。凭借敏锐的听觉,墙角之人听出身后有一人脚步声并不寻常,回头望去,果然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迎面而来,察觉不妙,只好速速撤离。阿超岂会轻易放过,在其后穷追不舍,却不料抓得住一人,却使得第二人得以逃之夭夭。
“你是何人?”阿超揪住他的衣领,质问道:“为何见到我,逃得如此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