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一噎。
是他这个皇帝不顾阻拦,一意把谢无忌派往突厥,如果说谢钰又失察之罪,那他这个把突厥王子派往突厥的人,更是罪魁祸首。
他深吸了口,果断岔开话头:“罢了,谢国公有刑部那边儿审着,先不说这个了,朕有话要问你。”
他目光陡然锐利起来:“有人告诉朕,谢无忌叛逃去往突厥的路上,还带上了你妻沈氏!”
他冷笑了声:“朕本以为是那叛贼胁迫,将沈氏作为人质,但朕又听说,是你妻自愿和他走的,那朕倒要问问你了,她是什么人?为什么自愿随叛贼前往突厥。”
谢钰想要应对皇上的问题并不难,他只需要拿出那封和离书,告知皇帝他和沈椿早已和离,谢无忌蓄意勾引,沈椿移情别恋,两人相约私奔,便能保全自身和谢家。
如此一来,大祸临头的只会是沈椿。
人生第一次,谢钰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说谎:“回陛下,绝无此事。”
第 81 章 顶罪
皇上听他这般说, 反而大喜过望,他目光逼视着谢钰:“细想起来,朕也有几个月未见你妻沈氏了, 你一直说她身体抱恙,但事关紧急,不如请她进宫, 朕一问便可分明。”
他既然敢以沈椿之事责问谢钰,自然是拿定谢钰交不出人来。
谢钰神色淡然, 又施一礼:“陛下恕罪, 三个月前, 内子突发恶疾,久治不愈,那时长安气候苦寒, 不适宜养病, 臣已经遣人把她送往建康谢宅修养。”
皇上没想到他敢明目张胆地拒绝交人, 脸色霎时难看起来。
谢无忌走了之后,朝里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制衡谢钰的人, 所以他先关押谢国公,又问责沈椿, 无非是要拿捏两个人质在手,好牵制谢钰。
不管怎么说,沈椿自愿跟谢无忌走的事儿已经是证据确凿, 河道东不少人见过她曾出现在谢无忌身旁,叛国之罪她是跑不了的!
他沉了沉脸,一拍手, 命人传认证物证上来, 正要定了沈椿的叛国之罪, 下令全国搜捕将她缉拿归案。
谢钰忽抢先开口:“臣身为朝臣,既未及时查清谢无忌生母出身,致使他在朝中盘桓多年,又未察觉他心有反意,更不曾将他带回,令他逃往突厥,终酿成大患,这一切,皆是臣之过失。”
他声调虽不高,但字字句句,皆是掷地有声。
谢国公和那个姬妾苟且有了谢无忌的时候,谢钰还未出生,至于谢无忌为何能身居高位,皆是皇上一手提拔,而且不许谢钰插手分毫,可以说谢无忌能窃取朝里那么多机密,全是皇上有心扶持的缘故。
这一切皇上心知肚明,见谢钰突然把谢无忌叛逃一案的罪责归到自己身上,他心下不免疑惑。
皇上面色不定,忽见他身影挺拔如竹,一撩衣袍,坦坦荡荡地跪下,又摘下官帽放至一旁:“臣甘愿领罚,还请陛下降罪。”
皇上一愣,旋即心生狂喜。
他反应过来,谢钰在为沈椿顶罪!
沈椿和谢无忌缠扯不清的事儿已经是板上钉钉,如果谢钰不开这个口,皇上一定会按照叛国罪一并缉拿沈椿,所以他自己扛下了所有罪责。
有谢钰顶罪,皇上早把沈椿抛诸脑后了,喜得嘴唇直颤:“这...”
既然谢钰肯主动把刀柄递到他手里,他焉有不接的道理?
毕竟叛国投敌的又不是谢钰,说他失察,皇上自己都心虚,他这罪名实在是不好判呐!判重了,恐朝里朝外不服,觉得谢钰冤屈,判轻了,枉费他这一番筹谋。
皇上作出一副为难模样:“你虽有失察之过,但毕竟为国操持多年,让朕怎忍心罚你?”
他说完,又怕谢钰当了真,便摆了摆手:“罢了,你这几日先回去静思己过吧,容朕想想。”
谢钰叉手一礼,旋身告辞。
长乐一直在宫门候着,也是最早听说谢钰受过的消息,他见到谢钰出来,头上官帽却不见了踪影。
他心里一跳,慌忙迎上去:“小公爷,您真的...”
谢钰微微皱眉:“回去再说。”
等马车快行至谢府,长乐终于按捺不住,再次问道:“小公爷,您真的向皇上请罪了吗?!”
谢钰神色颇是平静,还有心思手捧书卷翻阅,听到长乐发问,他才抬起头,唔了声:“的确是我的疏漏,才将谢无忌放回突厥。”
长乐心瞬间一沉,语调愤愤:“好色糊涂,和突厥王女生下谢无忌的是国公爷,识人不清,重用谢无忌,让他得以和突厥勾连的是陛下,就算往后数一百个,这罪怎么都轮不到您头上!”
他不知想到什么,神色一慌:“小公爷,难道您真是为夫人顶罪...”
谢钰静静看向他,他慌里慌张地住了嘴。
谢钰这才收回视线,合上书页:“此事若落到我身上,至多不过停职贬官,可若是落在她身上,只怕她此生再难安宁。”
他这话说的倒不假,世人都知他无罪,他来认罪,皇上定不敢重惩,但这罪名落到沈椿头上,那可是实打实地胁从叛国罪人,更不必说她当日被谢无忌蒙骗利用接近吴阿双,致使□□险些有失,这一条条追责下来,等于她一条性命都攥在了皇上手里。
长乐心知他说的在理,仍忍不住道:“咱们可以想想旁的法子,您未必要亲自顶罪吧,如此一来,岂非亲手把把柄递到了皇上手里。”
“从我说谎的那刻起,就已经落下把柄了,所谓大道直行,我不过凡人,并非神仙,既然做了有违大道之事,总不可能不付出任何代价。”谢钰神色坦然,淡泊犹如山间明月:“皇上不管是扣押父亲,还是降罪于她,其意不过在我,既如此,那便让我来了结此事。”
他似乎出神,顿了顿才道:“何况,这也并非全然坏事。”
长乐还欲再言,马车已经行至谢府,长公主显然也已经得到风声,瞧见谢钰便一脸怒色,她遣退了堂屋的下人,又关上门,这才劈头骂道:“你可是疯了!”
谢钰一叹,再次掀衣叩拜:“是儿子无能,让母亲为我担忧了。”
长乐神色冷厉:“我问你,沈氏当真和谢无忌搅合在一起了?你是为了给她脱罪才主动背了这口黑锅?!”她说着说着,忍不住骂道:“竟是我看走眼了,她怎么是这样没心肝的东西!”
谢钰微微皱眉:“母亲。”
他轻描淡写地道:“是谢无忌使了手段带走她的,并不干她的事,说来说去还是我的过失,不慎牵连到她了。”
如果不是谢无忌蓄意隐瞒了自己要投效突厥一事,她根本不会选择他,这点谢钰还是敢担保的。
而且如果不是被谢无忌利用,她怎么会搅合进□□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