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程攻私下认为她能向警方自首,可能性低到零点,今天的事恐难善了。
所有警察都知道,这种没有生的希望的罪犯,几乎都以付出几条人命为代价才能最终将其正法。在他们眼中,那小女孩几乎是死定了,虽然这么说很残忍,但越早做好心理准备,越早解决越好,不然拖得时间长了,任何意外都可能发生。
米玉梅缩在阳台一角,不断地反思她最近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不断地思考着是否还能有另外一种结局,她手里紧紧搂着孩子舍不得放,似乎将她当成最后一根可能救命的稻草。
到了此时,她突然很后悔。她才不到四十岁,对普通人来说,人生还可以有很长一段路走,但她的前方,似乎已经到头,今天,她要死在这里了吧。
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出,明天报纸头条,大大地写着某某穷凶极恶的连环杀人犯被警方击毙在某某小区内,一同被发现的还有屋主人及其外甥女的尸体,她会以这种极不光彩的方式,成为很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然后,再没有然后了。她又不是多重要的角色,过不了多久就会被遗忘得一干二净。
又或者,她根本没那么重要,死了也会依然无声无息,知道她死了的消息的,只会有她的父母,那对把她生下来,却管生不管养的男女,那对在她离家出走后,根本从来没费心寻找过她的男女,他们的孩子,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姐姐,她永远是多余的。所以她死了,父母就算知道,也只会仰天大笑吧。
两行清泪缓缓流下来时,米玉梅怔住,多少年了,她以为她早已经忘了如何哭泣,却原来,她也会害怕,也会脆弱。
活着,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可是她的生命,却已经开始倒计时了。米玉梅握紧闪着寒光的切肉刀,却始终没有勇气照着自己的脖子割下去。
为什么?她要有如此下场?她根本不是坏人,她只是想过得更好而已,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文沫看看表,半个小时过去了,金今家门口的警察已经做好准备,只等一声令下,便破拆防盗门冲入室内,如有必要,会将米玉梅当场击毙。
从刚刚程攻的通话中可以听出,米玉梅的心理状态应该相对稳定,还没有到承受不住的边缘,人质至少应该还是安全的。但文沫也从中听出了米玉梅的绝望。
不论什么类型的罪犯,再恶贯满盈,被警方包围时,鱼死网破只是无奈之下的选择,他们还是希望能逃出升天,会利用手边一切资源与警方谈判的,哪怕这种谈判只是双方为达其他目的而拖延时间的手段。因为求生是人的本能,面对生的诱惑,没有人抵挡得住。米玉梅表现得未免太平淡了一些,哪怕程攻已经提起话头摆出要谈判的意思了,她居然还听都不听就一口回绝。
如果她连自己的命都不打算要了,这个世界上,可还有她留恋的人或事?要怎么才能从她手下将小女孩的命抢下来呢?
文沫思考着。
关于金今家这个小女孩的来历,留在市局的罗沁正在查,至今没有消息。
金今未婚,她也没有在医院生过孩子的医疗记录。小女孩在电话中叫金今小姨,可是警方掌握的资料看,金今是家中长女,只有一个妹妹,远嫁国外,她怎么也不能被称为小姨吧?
文沫有种直觉,今天这件事的解决,还要着落在这小女孩身世上。无论她什么身份,文沫已经想好了说辞,编个小女孩身世凄惨的说辞来打动米玉梅。
米玉梅从小到大对自己的父母是很怨恨的,可以说她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与父母不适当的教育有很大关系,两个孩子,一母同胞,一个因为漂亮倍受关注,一个丝毫不出众,便得不到重视,小孩子是很敏感的,谁对她好或者不好,她都能体会到。
长年累月偏心的结果,是让这对不成功的父母失去了他们的一双女儿,米玉梅从她姐姐死的那一天开始,便注定了今天的结局。
在众人等得心焦时,罗沁的电话适时打来:“小女孩的身份查清了。她名叫emily杨,中文名杨艾睿,是半年前从b市机场入境的,美国国籍,入境时没有成人陪伴,她的母亲,应该就是金今嫁到国外的小妹金令,父亲不详,是金令第一次结婚前的私生女,一直在美国生活,半年前,金令第一次婚姻失败后遇到现在的老公后,不想再抚养她,便将她送回国内给姐姐金今,金今不想让人知道她的身份,将她藏得很沉,轻易不带出去,偶尔被人看到了,也只说她是自己一个远房表姐的孩子,来她家住几天,所以杨艾睿一直叫她小姨。”
文沫微笑,米玉梅啊米玉梅,如果你知道这个孩子也有不幸的童年,不爱她的父母,你还能下得去手伤害她吗?
啃书小说网KenShu.C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放过
以下是啃书小说网KenShu.C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如果你现在问米玉梅比死亡更痛苦的事情是什么,她一定会回答你:是等死。
仿佛能听到死亡倒计时滴滴答答地响起,每响一下,证明她离死更近一步,身后,安静的室内似乎传来了死神的脚步声,还有屠刀被挥下时的破空声。她早已经害怕到了极点,又想让警察给她个痛快,又想苟延残喘,矛盾至极。
怀里的小女孩感受到米玉梅的紧张,她伸出粉嫩的小手抹掉米玉梅头上的汗,笑得单纯而真挚:“外婆说,头上有汗不擦被风吹到会生病,生病就要吃苦苦的药药,在屁屁上扎疼疼的针,阿姨你不要生病,生病好难受的。”
米玉梅很少收到别人的善意,尤其来自于孩子。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是阴郁而偏执的,一门心思认为全世界都欠她的,对谁都摆着一张棺材脸,小孩子很敏感的,当然不会喜欢她这一类型,所以很少有小孩子会亲近她,更别提抱在怀里了。
三十多岁的人了,居然还是第一次抱小孩,米玉梅的眼泪就跟不要钱似地往下淌,怎么止也止不住,到最后,她抱着杨艾睿号啕大哭,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金今那富有动感节奏的手机铃声惊醒了米玉梅,她这是干什么呢?现在可不是心软退缩的时候,反正她早晚都是一死,怕也得死,不怕更是要死,怕有个屁用!
“喂?你们还有完没完?别再给我打电话了!再打扰我,我先把这小女孩掐死了算!”米玉梅恶狠狠地吼道,不再去看睿儿水汪汪的大眼睛,那样一双干净的眼睛,让她无端觉得自己很卑鄙。
“米玉梅,你好,咱们以前没通过电话,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文沫,是来帮助你的。”
哟,这词一点也不新鲜啊,香港拍的警匪片里演烂了的,谈判专家的第一句台词嘛,米玉梅觉得有些好笑:“呵呵,帮我?怎么帮?你们会放过我?别当我三岁孩子!”
很好,没有挂掉电话,有聊天的**,这是个好现象:“这样不负责任的话我不可能会说,因为你的未来只掌握在你自己手里,我是无法替你做决定的。你触犯了刑法,手段残忍,被害者众多,死刑恐怕无法避免。”
“我知道,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是不是清楚。你现在分析得这么明白,还来跟我废话干嘛?”
“米玉梅,你别激动,我打来电话,不是劝你投降,或者放过你手上的人质,而是来跟你讲两个故事的,你有兴趣听一听吗?”文沫努力保持心平气和。
听故事?这警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反正听听又不会少块肉,暂且随她。
“你说,我是哪里去不了,闲得正无聊。”
“我这两个故事的主角,都是小女孩。其中大的一个,生活在东北某小山村,自幼她就知道,自己即使做再多的努力,都比不上长得漂亮,没有人疼她爱她,她便只能爱自己,没有人懂她在意她,她便将自己的心门关闭起来,不需要任何人。表面上,她看似过得不错,但实际上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曾有多少次垂泪到天明,她曾多么渴望家庭的温暖,这只是缺少爱的孩子,她想要的很简单,只是有个人真心实意地疼爱她罢了。”
米玉梅虽然觉得自己的一生很可悲,但是却并不希望别人来同情她,所以她很粗暴地打断了文沫接下去的话:“关于我的一切你们都清楚,又何必非要说出来呢?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你过分了。”
“不,你误会了,我并没有要揭短的意思,我说这些,只是希望自己你,年幼时你不懂事,做错了一件事,但是你不需要背负着杀姐的罪名离开这个人世,我相信,在你的内心深处,并不想伤害她。”文沫顿了顿,将下面的话说出来其实她也是捏了一把汗的:“我的同行们,刚刚从你家后山挖掘出一具年幼女童的尸骨,头骨上有一处明显的裂痕,除此之外再无别的痕迹,这说明你姐姐的死是意外,跟你无关的。再说,你当年才九岁,还是个孩子。”
米玉梅沉默。
其实沉默也是好事,文沫刚刚所说的,全部都是结合实际的推测,句中所有细节都含混带过,为的就是要让米玉梅相信,取得她的信任,稳定她的情况,为劝服她放掉人质做准备。显然,效果还可是有的。
“我接下来要讲的第二个故事,主人公是个五岁的小女孩,小名睿儿。她的父亲不详,据母亲所说,是以前交往的某个瘾君子,估计早已经死了。生下她是因为无奈,在国外堕胎很困难。她有同母异父的姐妹,在家里,父母的注意力永远落上到她身上,而争吵,却总是因为她。哪怕她再乖巧,都无法获得家里其他人的认可,姐妹们当她是陌生人,母亲视她为耻辱,而继父,压根当她空气,她不缺吃也不少穿,可是她却不快乐。”
“因为她,母亲的第一次婚姻失败了。而这个以爱情为生的女人离开男人根本活不下去,母亲很快认识了新的男友,准备结婚,为了避免再次重复第一次婚姻失败的悲剧,这个狠心的女人将才5岁的她推回国内,过上寄人篱下的生活,从此不闻不问。”
“小女孩却不在意,哪怕母亲从来没打过电话来问候她,哪怕小姨永远都在昏睡中度过白天,但她们仍然生了她养了她,她学会做饭,学会各式各样让自己吃饱穿暖的技能,小小年纪,便能独立生活,最重要的是,她永远都在微笑,她绝不会为此哭泣。”
米玉梅一直听着,她拿电话的手开始颤抖,她不笨,很快反应过来文沫说的故事分明就是怀里这个小女孩的身世!
直觉告诉她,她应该马上挂掉电话,但是她没有这样做,鬼使神差地听完了。
同样爹不疼娘不爱,小小年纪受尽委屈,可是为什么,这个孩子有如此清澈的双眼,她心灵的窗户,从来不曾因为外面的世界肮脏不堪而阴霾,照样善良,照样对这个世界充满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