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老太太正坐在沙发上，专注地看电视，满月这一嗓子，如春雷炸响，吓得老太太肩膀一抖，苍老的脸上露出惊愕，转头看向满月，抚着胸脯，轻声怨道：“哎哟，你小点儿声，我又不聋，要吓死我啊。”

看老人安然无恙，满月松了一口气，她穿着圆滚滚的羽绒服，手插兜挡在电视机前，责备说：“吴奶奶，这都几点了，您还不睡觉，这么晚睡对身体不好，不健康，不能再看了。”

吴奶奶撇了撇嘴，辩驳道：“我活到这把年纪了，还用你教我养生。”

“也是。”满月哭笑不得，“像我这种脆皮年轻人，真还不一定能活到您这把年纪。”

邢乐站在门口，被两人的对话逗得笑出声。

吴奶奶伸长脖子往外看，瞥了他一眼，一看眼生，扶着沙发的扶手踉跄站起来，走到满月身边。

满月的身高有一米六七，两人配合默契，她微微歪头，耳朵凑到老太太旁边。

吴奶奶问她，“这是你男朋友？”

老人的音量不小，站在几步外的邢乐自然能听见，满月付之一笑，没回答。

转问吴奶奶，为什么不睡觉，是身体不舒服吗？老年人有时候会肠胃不舒服，稍微吃点硬的食物，都会不消化。

吴奶奶摇头，从小坎肩兜里掏出手机，递到满月的面前，说：“不知道咋回事儿，看不了视频了，你快帮我弄弄。”

吴奶奶的手机和满月的手机系统不同，满月摆弄起来有点手生，一旁的邢乐见状，走近拿过手机，说帮忙弄。

满月让他俩坐沙发上弄，虚虚掩上门，免得打扰到其他住户，她趁空闲回房间，给邢乐取特产。

等满月拎着一袋子东西过来的时候，邢乐已经帮吴奶奶弄好了，说吴奶奶不小心调到了青少年模式。

邢乐看着袋子，说怎么买了这么多。

里面有一盒满月父母前些日子去长白山旅游买回来的人参，寻思邢乐父亲生病了，正好给他拿着。

满月特意划清界限，解释：“就算不是你，其他朋友来玩儿，我也会这么做。”

送别邢乐后，满月回房间洗了个澡，温热的水洗去一身的疲惫，再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到十二点，满月掀开被子，准备钻进去睡觉，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满月伸着手臂拿过，点开查看，是陆启明发来的微信：【看窗外。】

她立刻跳下床，既紧张又期待，趿拉着拖鞋跑到窗边。

夜深人静，陆启明站在空旷的院子里，月光清冷地泻在他身上，男人的身影在夜色中沉静深情。

满月拨通了陆启明的电话，担忧问：“你怎么还没走？”

“想离你近一点，陪你一起跨年。”

满月盯着窗外，说：“那你怎么不上来？”潜台词心疼他，外面多冷。

陆启明沉默了片刻，轻笑了一声，“怕忍不住。”

“啊？”满月没有听懂他的意思。

“怕忍不住想抱你，忍不住想吻你。”

这么不正经的话，被陆启明用温柔的语调说着，磨得满月心酥酥麻麻，她握紧手机，嘴角不自觉上扬，故意调侃他，“没出息。”

“好了，快回去吧。”尽管不舍，满月还是催促着他回去。

“再等一分钟。”

“搞什么名堂？”满月趴在窗台边，跷着一条腿，拖鞋松松挂在脚背晃荡，伴随着陆启明的倒计时，她内心无比期待。

“3、2、1”

突然，窗外绽放出绚丽的烟花，像银色的水母般接连扭动上升，照亮了夜空，烟花的声音很小，不吵，如同梦中呓语。

“新年快乐，满月。”陆启明仰着头，望向她的方向。

这一刻，满月被幸福充斥着，好像他们的分别是一场梦，随着烟花不留痕迹地消散了。

她期待新的一年，期待重新和他在一起的未来。

“新年快乐。”她说。

冬天对老人一点都不友好，这段时间，送来殡仪馆的往生者越来越多。

老闫一得闲，就捧着他的那个保温杯，呼哧呼哧地吹着热气，问满月，“想好了吗？”

满月低头画着设计图，说：“绝对不可能，我一想到用给死人化妆的手再给自己化妆，就犯膈应。”

老闫也不为难她，背着手踱步到了她的桌边，低头瞅着她画的设计图，好奇问：“你这……画的什么，还有骨头？”

“宠物亲子骨灰盒。”满月兴奋地抬起头，迎上老闫不解的目光，解释说，“我准备设计一个像子母包的骨灰盒，这个大的盒子装人，旁边这个小的装爱宠。有的人，这辈子的情感寄托只有宠物，夫妻都能合葬，宠物当然也可以。 ”

一旁的小黑笑着插嘴：“满月，但你有没有想过，宠物的寿命比人短得多，谁会提前在家里放个骨灰盒？”

满月用笔敲了敲脑袋，“也是，我确实欠点儿考虑。”

老闫没有打消满月的积极性，笑说：“不管可行不可行，你已经开始知道变通了。放在之前，你根本就不会考虑其他因素，只会中规中矩地设计。是好事，开始往工作中融入感情了。”

让满月受影响的，是前几天遇到的一件事。

满月去给李思颖送那五百块钱，从她同事口中得知李思颖请假了，在陪孩子住院。

正当满月准备离开的时候，碰到一个年轻男人来买骨灰盒，销售问他给多大年纪，男女选？

男人苦笑着说，有没有小一点儿的，能装小狗的。

销售员互相看看，头一次听说这种需求，满月停下脚步，竖着耳朵听起男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