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津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说：“快了，他还没下课呢，马上就到了。”

“没下课？那你咋下课了？”关津和陆启明同岁，两人是同班同学，至于喊满月“月姐”，纯粹是她小时候的“江湖地位”。

“月姐，你喝多来的，说的啥前言不搭后语的，不是我们学校的课，他不是给小孩补课去了吗。”

“补课？补什么课？”包厢的音乐声嘈杂，满月扯着嗓子费力喊着。

关津看满月是真不知道，把她拉到外面，告诉她，这段时间陆启明一直利用放学和休息的时间去给小孩补课赚钱。

“他疯了吧，他高三了，高三，去给初中生补课。”满月惊讶地提高嗓门。

关津无奈地看向满月，叹了声气，“我当时说先借给他这笔钱，但他的性格你也知道。”

满月是知道，依陆启明的性格他不会求人，哪怕关津上赶子帮他，他都不会用，可满月不明白，家里给的零花钱足够他们的花销，“他用钱干吗？”

“补姥姥丢的钱呗。”

关津决定不再隐瞒，把那天在满月家看到的事，如实和满月坦白：“那天你不在家，我去你家，正好碰上常婶在你们家，她和你妈说，姥姥的钱……是陆启明拿的。”

其实还不止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常婶在厨房小声和陈岚嘀咕，说什么替别人家养孩子，羊肉贴不到狗肉身上，家里就这么一个外人，让陈岚防着点儿等等，看似好心的提醒。

当时关津气得想冲下楼和常婶理论，陆启明拦下了他。

虽然陆启明表面像没事人，但他本就比同龄孩子心思细腻，想得多，可想而知那些话对他的伤害。

“放屁！”满月气得咬牙切齿，咒骂道，“常婶就是个长舌妇、搅屎棍，哪哪都有她……”

满月嗓门大，惹得路过的人不断朝他们这边看，有两个大哥还以为关津欺负她，上前询问需不需要帮忙，满月摆摆手赶紧解释误会。

今天是关津的生日，满月不能扫兴，她没有和陆启明谈这件事，可并不代表她能咽下这口气。

26 永远偏向你

雨天似乎特别适合渲染悲伤的气氛，秋日的第一场雨冲刷着城市，枯黄的树叶落进路边的水洼，漾起一圈圈的纹理。

满月撑着一把透明的伞，默默跟在陆启明的身后，从家一路跟到他补课的地方，看t?他上了楼。

她望着窗户出神，不知道此时陆启明会在哪一户，但她能幻想出他帮小孩讲题时的认真模样，温柔有耐心。

他在楼上帮小孩补了多久的课，她就站在雨中等了他多久。

雨势渐小，雨滴在伞面上轻敲，像倒计时的沙漏，倒数着漫长的等待。

终于，满月看到陆启明从楼道里走出来，男生高高的个子，低头走过门廊，抬头的一瞬，两人视线隔着雨幕交汇。

陆启明的心跳漏了一拍，愣住了脚步，他忽视了周围的一切，只能看见站在雨中等待他的女孩。

满月像在和他赌气，故意视而不见，没有喊他，只是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他。

微凉的雨水淋在身上，陆启明忘记撑开手中的伞，他冲进雨中，大步走到满月的面前，她抬高伞沿，让他进来躲雨。

陆启明顺势接过满月手中的伞，那一刻，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他却艰难发不出声。

两人静静走到车站，安静的街道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坐在站台的长椅上。

“生我气了？”陆启明手肘撑在膝盖，转着顶在地面的伞尖，偏头看向满月。

“不是生气，是难过。”满月目视前方，声音轻地融进雨中。

“对不起，我不应该瞒你。”

“你和我说什么对不起，我是替你难过，替你委屈。”满月对上陆启明自责和愧疚的目光，绷不住了。

“她凭什么说你，她了解你吗，她就质疑你，否定你，她懂个屁，你这么好。”满月无法忍受陆启明受到伤害，眼睛红了一圈，“还有你，你干吗信别人的话，没有人怀疑你，我、姥姥、妈妈、爸爸，都没有怀疑过你。我们是一家人，你不要遇到什么事就憋在心里不说，你要和我们讲，就算你不想和他们大人讲，你可以和我讲。我是你妹妹，我永远相信你，永远偏向你，永远会站在你这边。”

满月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陆启明慌了，平时满月总抱怨女生衣兜浅，喜欢把乱七八糟的杂物往他兜里塞，偏偏这会儿需要纸巾还没有。

“我没有听信别人的。”陆启明用指腹轻轻帮满月擦掉眼泪，解释，“我是怕姥姥上火，想悄悄帮她把这笔钱补上。”

“你撒谎！”满月拍掉陆启明的手，直视着他的眼睛，“你就是往心里去了，我能感觉到你不开心。”

陆启明的唇薄，笑起来嘴角尖尖的，很好看，他说：“这么厉害，都能感觉到我不开心。”

“嗯。”满月点点头。

陆大军刚去世那会儿，陆启明把自己伪装得看不出一丝情绪，照常吃饭，照常上学，逢人都会露出微笑，精湛的演技瞒过了所有人，大家以为他真的从悲伤中走了出来。

可升入高中，新老师不了解他的情况，问怎么没让父母来开家长会，那天满月陪陈岚去的，她看见陆启明偷偷蹲在墙角哭了。

满月不敢上前去关心陆启明，怕打破他的保护罩，那次，她不光真实感受到了他的伤心，更感到了害怕。

“姥姥说你总这么憋着，迟早有一天会像自行车打气，超负荷垮掉，可我更怕你像气球，爆掉前不声不响地飘远。我猜不透你怎么想的，我担心你不接纳这个家，我怕你会离开我们。”

“哥。”满月泪眼婆娑地看着陆启明，央求说，“你不要什么事儿都憋在心里，快乐的，不快乐的，喜欢的，不喜欢的，你都可以和我讲，我们是一家人，我想听你分享。”

没等陆启明回应，满月自顾往下说，“小时候你就这样，有什么心事都憋在心里，谁都不肯说。你还记得吗，有一次，姥姥磨菜刀没有纸了，让我回家取，我错拿了你的作业，你都没和我生气。其实我是故意拿的，那时候我就想惹你生气，想让你冲我发泄，可你一点儿都不生气……”

“等等。”陆启明从悲伤的情绪中缓过来，打断满月，“我当时没生气是以为你不是故意的，你现在告诉我，你是故意的。”

他轻笑了一声，每个字都能听出咬牙切齿的意味。

“啊……”满月无辜地眨巴着大眼睛，有些尴尬，“我、我不是为了你好吗。”

“我谢谢你为了我好，我补了一晚上的暑假作业，我还得感激你为我好。”

下一秒，满月早有预判似的，迅速捡起雨伞，嘭地撑开，挡住了陆启明伸过来逮她的手。

伞面犹如绽开的花朵，雨水溅了陆启明一身，他不气反笑，甩了甩额前湿漉漉的碎发，像欢快的小狗甩掉身上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