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一般不会轻易开口求人,只有自己实在干不动了,才会找我。
对,没错,每次都是找我,让我接她。
接到电话,我放下手上的活,直接和小惠赶到家。
老妈看到我去接她,高兴的像个孩子,正在洗的内衣,立刻停下来,找了一个塑料袋,装进去,说,带上去,到你家再洗。
可老爸不愿意上来,皱着眉头,噘着嘴,眉头皱得眼睛都小了一半,靠着墙边站着,十分不情愿地说,我不想去你家,就在我自己家。
爸,妈都做不了饭了,没办法管你了,你们两人在家饭都吃不上的,一起上我家。我没有给老爸留丝毫余地。
老爸的一辈子都是在老妈的照顾和呵护下过来的,任性、自私、小气,不仅仅是老妈习惯,我们也都习惯了。
我可以做饭的,我来做饭,不就是做个饭嘛,有多难,就算我做的不好吃,也不至于吃不上饭,我不想去你家。老爸像个孩子似的可怜巴巴地说。
我们走,不管他了,让他一个老东西自己在家,饿死他算了。还他做饭,家里的针掉地上,他都不会弯腰,油瓶子倒了,他就会喊我,反正我要上去,我实在干不动了。老妈虽然脸上在笑,可眼睛里的泪花从见到我进门就一直在,她走路的脚都抬不起来,准确地说是在地上拖。
我开始收拾他们的东西,主要就是一大堆的药,还有换洗衣服,老爸的尿壶,老妈的移动坐便器。
最终,老爸还是跟着我们一起到了我家。
回到家,给爸妈收拾好,等他们上床休息了,我也累的躺在床上。
小惠说,妈挺虚弱的,要不要带去医院看看,她走路脚都离不开地,几乎是拖在地上。
唉,她是摔坏了,慢慢养吧。
在我家一个月之后,老爸长胖了两三公斤,老妈也气色好了很多,结果就是老两口又闹着要回自己家。
小惠说,爸妈每次来的时候都是在自己家出了问题,每次回去的时候都是养好了,折腾哦。
小惠说话的时候虽然平静,声音平淡,可我还是感到了他心里的那份埋怨。
那怎么办,毕竟他们还是喜欢自己的家,咱家就是咱家,不是他家。用老爸的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
2017 年,小惠的母亲生病,我在小惠母亲家住了几乎一年,照顾到她去了另外一个世界。那一年,老爸的病情进入了稳定期,家里老妈还可以照顾老爸,兰兰也每周回家一趟。
在我印象里,一直个性独立,凡事不求人的婆婆,在最后的那段日子里成了一个凡事都计较的磨人精。
西安的手机号码先打到我这里,我知道这是小惠的父亲打来的。
惠院长说,本来不打算给你们打电话,可晓斌的母亲现在状态极为不好,你们最好尽快回来看看。
我知道如果不是那边出了大问题,惠院长是不会给我们打电话求助的。
电话里,惠院长也不愿意多说,只是催着我们快点回去。
放下电话,我给小惠打了电话,说了西安他母亲那边的情况,他也立刻感觉情况不好,让我立刻订机票,他请假。
我们第二天下午到的西安,晓晨开车来接的我们,一起的还有惠院长。
车上,晓晨大概说了一下婆婆的情况。
婆婆前年春节过后,身体开始出现问题,几个医院都检查了,没查出问题,一会说是肾有问题,一会说是肝有问题,检查来检查去,又没问题,可婆婆总是不间断的呕吐,吃不下饭,人也瘦的皮包骨头。
王叔叔对婆婆很好,跑前跑后的照顾,却在一年后,婆婆再次眩晕呕吐去医院的路上,出了车祸,王叔叔腿骨折了,婆婆倒没什么。
王叔叔和婆婆两人同时住院了,婆婆出院的时候,王叔叔还在医院。
婆婆出院的时候是晓晨接回来的,那以后,王叔叔就像消失了一样,再也没出现在婆婆面前。
婆婆最开始还去找王叔叔,可每次去王叔叔女儿家,都是闭门羹,去的次数多了,失望也越来越深了。
婆婆哭着给晓晨说,好歹,你王叔叔得给个消息吧,人是死的还是活的。我知道都是因为我,他才这样的,我也不想拖累他,就是想看看他。
可就是这个愿望,没人满足她。
慢慢的,她一个人在家不出门了,甚至不买菜,电话也不接,家里的窗帘子也不拉开。
如果不是晓晨和晓宁每周去看她,那个家安静的就像没人似的。
也奇怪,婆婆一个人住的时候,很少发病,可就在一个月前,她的病发作了,比以往哪次都厉害,幸好晓晨去看她,及时发现,送去了医院。
这次快出院的时候,医院方面建议,让晓晨带着婆婆去精神病医院彻底检查一下。
但婆婆不知道怎么知道的,喊叫着,说自己精神没问题,从医院跑了出去。
最后在王叔叔女儿家的小区发现了婆婆,晓晨把她带回家惠院长家,婆婆进屋就开始砸东西,闹的乌烟瘴气。没办法,晓晨只好把她送回她自己的家。
回到自己的婆婆拒绝晓晨和晓宁的看望,不让他们进屋,他们买的东西放在门口,放的时候啥样,下周去的时候还是啥样。
惠院长和晓晨都担心婆婆这样下去很危险,没办法,只好打电话求助我和小惠。
我和小惠回到婆婆家,幸好,之前婆婆给的钥匙还没换,我们俩开门进去了。
家里很干净,这一点立刻让我紧绷了一路的心略微放松了下来。
客厅里没人,窗户紧闭,窗台上放着几盆绿萝,枝繁叶茂,长势极好。
卧室里,窗户开着,这间房的窗户比较高,大约在一米五的位置,一阵风吹进来,窗户两边的窗帘也跟着肺炎了起来,窗户下方,婆婆靠在躺椅上,微闭眼睛,身上盖了一条羊毛毯子,我一眼就看出来,那是我几年前送给她的。
婆婆非常瘦,本来就白的皮肤,更加苍白,眼窝深陷,脸颊也凹陷了下去,头发也掉了不少,但很整齐地贴在头上,在脑后挽成一个小小的发髻,头发几乎全白。
小惠冲过去蹲在婆婆跟前,抓住婆婆的手,看着婆婆的脸,哽咽着喊了一声妈。
婆婆睁开眼睛,眼睛里充满了泪水,但脸上却充满了笑,她转头看看我,又看看小惠,我也蹲过去,握住她的手,喊了声妈。
婆婆笑着眼泪冲了出来,她轻声缓慢地说:听到开门声就知道一定是你们回来了。真好,见到你们真好,你们回来不耽误工作吧,晓斌,你们看我不是挺好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