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从清有个朋友的老婆住医院待产，今天中午生了，下午的时候朋友打电话叫他过去看看，裴从清拿上早就备好的礼品出门，临走时看见门口乱放着一双拖鞋，一只正放，另一只翻过来底朝上，像穿他的人一样，任性，不听话。

裴从清到医院的时候朋友下来接他，看他带来一大堆补品和包装精致的礼盒，难免嗔怪几分，又高兴的搂着裴从清的肩往医院里走。

章常的娃娃是个白胖白胖的小姑娘，在保温室里安静睡着，章常说她叫章嘉卉，希望他的小宝贝能健康阳光的成长。又说章嘉卉真是生来好福气，有漂亮的妈妈和帅气的爸爸，又有钱财不愁优秀俊郎的干爹裴从清。章常说着话，眼里柔的能淌水，幸福的不行。

裴从清跟着开心，但他这辈子不会体验生儿育女的感觉，也不觉得那会是什么极大的快乐。

裴从清下楼离开的时候章常还陪他闲聊，下到二楼的时候突然感叹起来，“有了小孩就是应该负责任的养他，不然对孩子太不公平了。”

“怎么突然说这些，当父亲的感悟吗。”裴从清说。

“我是看见有没人要的小孩。受伤了都没人管，他那么小，很多事都还做不了，多可怜。”

裴从清问，“看见什么受伤小孩？”

章常指了指二楼最里边的门诊部，“中午被人送过来的，说在大街上看见的，没有监护人，医院不给治。”

裴从清心下慌乱，他害怕那孩子是自己想着的人，说了句去看看，人就快步走向门诊部。

廊道对面是窗户，日光照射进来晃在地面上，刺眼又晕人，裴从清与很多人擦肩而过，在医院长凳上看见了昏睡的赵扬。

往后的每年，裴从清都记得这一天这一幕。哪怕日后赵扬长成了高大潇洒的大帅哥，他在心里很深的地方依然清晰刻着那个满脸有泥有血，瘦弱蜷缩的身影。

五

赵扬头部动了手术，额头缝了针。

头部的创伤很有可能让赵扬失去些记忆，但具体什么情况还要等人醒了才能知道。

裴从清从病房里出来，面色不太好。天色刚刚亮，章常正巧买了早饭回来，一身寒气，冻得耳朵发红。

“一宿没睡吧，小孩没醒？”

章常把裴从清那份饭递过去，人走到门边上，从门玻璃往里看，那小孩脸苍白，嘴唇是褪色的粉，身上的被子盖得严实，细瘦的一条胳膊露在外面，扎着输液。

“查过了，这么大个孩子还是黑户。”章常说，“你在哪儿认识的？”

裴从清吸着粥管，温热的食物入胃，人也热乎起来。

“昨天才认识，街上碰见的。”

昨天裴从清盯着赵扬坐了一晚上，想来想去还是埋怨自己犹豫不决，就不应该放赵扬走。等人醒过来，就养在身边，反正他也养得起。

章常突然呵呵一笑，“你别说，这小孩处理干净了，看着还挺帅，长大跟我们嘉卉发展发展也可以。我真牛，在我姑娘出生当天把她未来丈夫都找到了。”

裴从清吃粥动作一停，眼神奇妙的看着章常，“你瞎安排什么，这是我养的孩子，娶谁要他自己决定。”

章常更奇怪，“这孩子你要养？”

裴从清默认。养赵扬也是好的，起码他已经过了猫嫌狗厌的年纪，很多事自己也能做，犯不着有人伺候吃喝拉撒睡，这倒还省事。

章常心头存疑，但没过多关注，他尊重朋友的选择。

在旁人眼里，裴从清是俊郎随和的男性，生在显贵的家庭也没有养成刺人的脾气秉性，能力优秀，处事讨喜，这些都不假，但只有亲近的人才有机会看见在这之下的真实隐处。

裴从清向来潇洒自在，人就像一阵暖风，除去家中长辈，上无人被他牵挂，也无人能勾住他。虽说性取向问题使他有收养的可能性，但这对于裴从清来说，不会成为必然之举。

章常的视线落在赵扬身上，又不禁想起裴从清因为赵扬而露出不知所措的惊慌模样，为他满前忙后，额前冒汗。

多少还是不一样。

赵扬比预计的时间晚醒了一天半，当时裴从清正在医生办公室跟人谈话，是章常过来叫的他。

赵扬的头发被剪成了寸头，头上缠了好几圈纱布，右侧眉骨上还粘着好大一块，他醒过来觉得头上难受的厉害，伸手去抠，被留下看护的章常眼尖制止了。

赵扬长得很俊秀，尤其剃了头发，五官显得更清晰。眼睛大，鼻子小巧又直挺，唇形也漂亮，还有个饱满的唇珠，虽然还有婴儿肥，但不妨碍能看出有个很巧妙的脸型弧度。

章常一直知道裴从清选人的标准厉害，但没想到挑小孩也这么独到。

章常逗他几句，可不知何为赵扬喜欢目不转睛的看人，搭话也不回答，章常被他看的不自在，只好出去找裴从清。

赵扬确实失忆了，因为睡觉太死，磕破了头。但属于可恢复记忆，只是需要时间。

裴从清送走检查的医生和章常，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赵扬对他好奇，开口问他，“你是谁。”

在看到赵扬醒过来后，裴从清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从前不觉得疲乏，现在缓过神倒是挺累的。

裴从清安静看着赵扬，沉默了几秒说，“我叫裴从清，是你叔叔。”

赵扬点头，乖巧喊他，“叔叔。”

赵扬又住了一个月的院，裴从清工作日的时候空余时间不稳定，常常很晚才能结束工作，晚上来医院赵扬总会醒，后来裴从清工作日就不来了，会拜托护工照顾赵扬，周末休假就亲自照顾他。

一个月以来，赵扬总时不时看窗外，无论裴从清在不在身边。他好像总是在等谁，问他又不说，裴从清隐约知道一点原因，但没有问出口。

赵扬出院那天，两人先去了警察局解决赵扬的户口问题。回到家，赵扬一边吃烤红薯一边鞋踩鞋的脱鞋，裴从清从鞋柜上给他拿脱鞋，回过头第一眼就看见这一幕，刚要训他，赵扬就蹬掉鞋噔噔往屋里跑了。

“赵扬，过来穿拖鞋。”

“叔叔！有咪咪！”

裴从清换完鞋，拎着赵扬的脱鞋过去，赵扬已经把红薯扔在茶几上，人跪在地毯上，上半身趴着沙发，手里抓着一只小白猫。

是章常家的小猫，寄养在裴从清这边。

“它好白。”

赵扬摸小猫的背部，顺毛摸完逆毛摸，然后又顺毛。裴从清把脱鞋放到赵扬脚边，“去洗手，你都给它摸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