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年后,景王府的死士接到了顾之言的信件,带着宋世翾重回了汴都,只是他们穷途末路,回到汴都后便因躲避官府搜查死伤殆尽,让宋世翾一个人流浪了许久。
诉状写得十分含糊,写状子的人应该不知道躲藏在山中之人的身份,只是控诉当年白湫和周恕大吵一架,二人深夜纵马出了临安城,上了临安城外的一座荒山。
不料那荒山中居然有人躲藏,而且他们白日里不敢活动,夜里才能出来,那一日竟然如此不巧,正撞上了这一对夫妻。
写状子的人自陈是周恕的贴身侍卫,那一夜二人出府并未带人,但他有些不放心,便策马追了上去,不敢打扰主君,只能在山下守着。
第二日,府衙在山上发现了周恕和白湫二人的尸体。
周恕从军出身,是萧越得意的副将,白湫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二人居然双双惨死,必定是遇见了绝顶高手。
宋世翾惨白着脸看完了诉状,又在匣中发现了一个金陵白氏的空荡香囊。
罗江婷许久之前就神秘兮兮地为他送上过类似的诉状,只是那时他与周檀商议过,诉状也被周檀换成了一张白纸。
如今这张,是柏影不够放心而存下来的拓印件,估计是很久之前便托付给了旁人,如若柏影久不出现,就会经由程疏的手递给他。
这诉状……实在太骇人了。
程疏或许不能完全看懂,只是含糊认为这件事十分重要,但是宋世翾看得懂,周檀……必然也看得懂。
他在换下上一张诉状的时候,是否已经看过了呢?
宋世翾感觉自己甚至不敢仔细往下想。
程疏见皇帝久不说话,大着胆子抬起头来,却突然听见宋世翾扬声唤道:“宋一!”
天子和储君近身侍卫才能随皇姓,以数字为名。
程疏还在胡思乱想,便看见宋世翾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手边摩挲着早已被打开过的、蜡封的匣子,面上一丝表情也无。
他感觉脊背爬上一阵凉意,内心有个声音隐隐重复着,像是呓语,也像是诅咒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他是不是……做了一件错事?
果然,他听见宋世翾低声吩咐道:“把人处置了吧,不要留下话柄。”
而宋一只是垂头,深深地答了一句:“是。”
作者有话说:
柏影:兄弟托你一件事……托你去死一死,栓q
第115章 金缕曲(六) ◇
◎诏狱◎
金缕曲(六)
苏朝辞那封折子递上去后, 朝廷诡异地平静了一段时间。
程疏离奇失踪,四日之后被人发现死于京郊的山上,典刑寺并刑部一起查了半个月,草草地以“遭遇劫匪”结了案。
程家的人却将这笔账记到了周檀头上, 毕竟程疏在失踪之前隐约透露过一两句, 自己手中有宰辅的大把柄。
有人敢争先, 事情就好办了许多。
周檀的罪状被迫不及待地散布遍了大街小巷, 他早些年在汴都的名声就不太好,近来又行变法, 只要被有心之人挑拨一两句,即刻就能在民间点起一把火。
曲悠近来很少出门,连高云月都不大见了。
还是高云月主动上门来,她对周府轻车熟路, 特地挑了远离主街的后门。
周府的白墙上已经被人乱七八糟地写了许多话上去,连带着扔上去的鸡蛋菜叶, 乌七八糟一片,瞧着颇为骇人。
曲悠却不甚在意,在新霁堂为她煮了新茶。
“只要有人鼓动,总是能营造出一种‘全天下都恨你’的错觉, ”她端起茶碗, 细闻了茶香,随后将杯子递过来,“但其实,百姓大都是沉默的, 他们并不在意官场风云, 不在意某个‘大人物’的声名如何, 只在乎自己过得好不好……这段时日过去了, 不会有几个人记得的。”
“可是……周大人大损声名,总是于仕途无益,”高云月喝了她的茶,忧心道,“况且,百姓不在乎,还有那些史官。”
或许是“史官”二字触动了曲悠,她垂下眼睛,默了片刻。
高云月见她情态,重重叹气:“悠悠,我总觉得你如今与我初见你时,变了许多。”
曲悠的目光从她面上浅粉色的伤疤掠过,心中一痛,狼狈地移开目光:“你不也变了许多。”
高云月托着腮,伸手掐了掐她的脸,努力做了个鬼脸,用轻松口气道:“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还是小丫头呢,那么得意,那么傲,也就看得上我和你做朋友……”
曲悠被她逗笑:“你说的不是你自己吗?”
高云月瞪了她一眼,继续道:“其实你不知道罢,在你跟周大人成亲之前,我哥哥对你是有意的……你或许都忘了我哥哥长什么样子了,他打小不爱读书,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你这种酸溜溜的才女。母亲其实也知道,甚至还许诺过,等他从军回来,就为他上门提亲。”
高云月的哥哥……好像是叫高云阳,她记得那个每次都会冲她腼腆微笑的青年,只是对方的脸确实已经在记忆中模糊,细想也描摹不全了。
“现在说起这些,总觉得是上辈子发生的事一般,”高云月敛了面上的惆怅神色,吸了吸鼻子,“今日我来,其实是想告诉你件喜事,我也要成亲了。”
曲悠的目光亮了亮:“终于想开了?”
柏影走后,高云月带着丁香芷陵跟艾笛声一起做生意,做得有声有色,任时鸣已经登门求娶过好几次,只是都被高云月拒绝了。
曲悠还记得任时鸣第一次上门时,也不知道说错了什么话,竟然惹得高云月当即摔了他送的碧玉簪子,冷冷地道“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贵德”。
任时鸣后来精心修补好了那只簪子,又送了回去。
曲悠知道,高云月此举其实是因为骤生变故后隐隐的几分自卑罢了。
她今日来时还带着那只碧玉簪子,想来是终于不再介意了。